“翊忝居高位,日日反思,往日里也象首輔一直在抿心自問……所作所為,對乎錯乎?可半年前,翊終于想通了,對錯并非對錯,黑白亦非黑白……亂世之中,引經據典地追究對錯黑白,何其虛妄?所引之經、所據之典,皆為前朝所注……國都亡了,經典尚不如一堆廢紙!”
黃道周怒喝道:“怎會是一堆廢紙……公道自在人心!”
“何為公道?”王翊冷冷問道,“翊只知道……被人心誤為權臣、反臣的吳王,數年間無時無刻不在北伐,而被首輔美譽明主的陛下,卻茍安于應天府一隅,孰對,孰錯?被陛下日夜忌憚篡位自立的吳王治下,民富兵強、上下齊心,可反觀我朝朝廷,敢問首輔,人心可齊……就連首輔,也在兩年前效忠于吳王了!”
黃道周手指王翊,吶吶地道:“胡說……胡說……此為誅心之言!”
王翊木然道:“翊畢生在追求對錯、黑白……可翊現在悟了……這世間本就沒有對錯、黑白……若真有,也須得是一個太平盛世之年,人人識理、人人懂禮、人人遵法,否則,便是矯作,便是虛偽,便是……欺世盜名!”
“你……你……你這是大逆不道!”黃道周厲吼道,神色如同瘋虎。
王翊悠悠道:“太祖皇帝起事之時,不也被當時朝廷污為反賊嗎?既然依舊是勝者為王、強者上位,何須去強求……名正言順呢?”
……。
“二位相爺走了……看來這王翊已經有心效忠王爺了……他的這番話著實將首輔駁得是體無完膚啊!”馬士英平生最恨這些滿口忠義、道貌岸然的清流,他此時的模樣,就象一只偷油得手的老鼠,得意之色已經不加掩飾。
“你怎么看?”吳爭轉頭問冒襄。
冒襄稍作沉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襄以為,這沒什么可以值得慶賀的。”
馬士英一愣,慍顏看向冒襄。
冒襄歉然一笑,沉默。
“是啊。”吳爭悠悠一嘆,“畢生執著的理念在瞬間坍塌……無論怎么看,這都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說到這,吳爭起身來回踱了幾步。
“可如果我們……還有二十萬北伐軍將士的浴血犧牲,只是為了恢復一個行將就木的前朝,恐怕數萬將士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吳爭神色異常肅穆,“建立一個新時代,那就得去毀滅一個舊時代……無論擋在面前的是曾經的友人還是親人,哪怕是孤……如果有一天,孤成為了擋在這新時代之前的人,便是自絕于天下,到時……馬士英,你做得到嗎?”
馬士英駭然看著吳爭。
吳爭轉向冒襄,“你做得到嗎?”
冒襄一愣,然后一撩官服前擺,鄭重跪倒在地,“臣雖不愿……然,不敢辭!”
“好!”吳爭斷然一聲喝彩,“那就隨孤,再進一次宮……孤,要,逼,宮!”
逼宮!
這二字不僅讓馬士英臉色劇變,就連冒襄也駭然戰栗起來。
“王爺,非臣反對,只是……如今右營在陛下掌控之中,且宮中至少有三萬禁軍,王爺若此時行此逼宮之事,太過兇險,為智者所不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