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
之前衡陽、舊縣的戰斗,幾乎是半天,甚至是一個時辰之內就見分曉,被激發出的熱血,能撐住這短短的戰斗時間。
但這已經是第二天了,劉放,已經無法用他粗俗不堪的叫罵,來激勵士氣。
“池將軍,怕是守不住了……你快走吧,趁夜里走……!”
可饒是如此,劉放心里記掛得還是那個曾經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池二憨,不得不說,江湖人,確實重義!
池二憨反倒是較昨天平靜了許多,這是久歷沙場用鮮血滋養出來的鎮定,于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鎮定。
“怕了?”
劉放臉漲得通紅,大聲爭辯道:“劉某怕個X啊……能怕那些韃子兵?”
可無論話說得多好聽,其實還是色厲內荏的,“王爺說過,只要在穎州撐一天,就會形成合圍之勢……可今日已經第二天了,卻不見有人來……你看看這些士兵……明日穎州怕是真守不住了!”
“守不住,那也得守!”池二憨的目光沒有看城墻上的傷兵們,而是眺望遠處敵軍營中燃起的篝火。
“昨日我讓你退過……但今日,不能退了!”
“為何啊?”劉放詫異地看著池二憨。
池二憨轉頭,定定地看著劉放,“因為,太多的人死了……穎州城不能丟,若丟,他們就白死了!”
劉放定定地看著池二憨,許久……許久。
“不就是個死嘛!”劉放抽瘋般地跳起腳來,“狗X的……怕他怎得?早死早超生……拼了就是……能和池將軍一同上黃泉路,我劉放值了!”
池二憨的臉上一陣抽搐,擠出一絲笑意,拍拍劉放的肩膀,然后轉身朝城墻上的士兵,大聲道:“……北伐軍中,有一句耳熟能詳的話,就是在戰場上千萬別把自己當人看,只要你不把自己當人,那最后死得就是敵人……衡陽衛的弟兄們,池某手下的第一軍拼光了,按理說,當讓你們撤退……可池某開不了這個口啊,穎州城一失,他們就白死了……戰死袍澤的魂靈尚未離去,他們在看著咱們為他們復仇……可靠咱們,力有不逮,只有將城外敵軍牢牢地拖在穎州城,等著王爺各路奇兵到來,將敵軍包圍殲滅于穎州城下,方可大仇得報……池某是個粗人,講不得大道理,只有一句話,無論今日生明日死,諸位皆是我池某兄弟……是兄弟,當同生共死!”
劉放大喝道:“與將軍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無數的傷兵在戰友的幫助下撐了起來,他們口中有著相同的訴求,匯聚成一句話,那就是……同生共死!
遠處的阿濟格,陰著臉注視著城墻上的幢幢人影,隱約的呼號聲,讓他心里突然變得不安起來。
難道,這穎州城,真不可……攻破嗎?
阿濟格無由得煩躁起來,他突然轉身,大聲吼道:“傳令……攻城!”
副將傻眼了,此時,攻城?
……。
這一夜的夜戰,讓整座西墻浸透的鮮血。
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粘稠的鮮血,順著城墻往下滲,漸漸干涸凝結,形成一道道暗紅色的血棱。
這是一道血墻。
天色將亮未亮時,衡陽衛能站起來的,總共不足三千人。
可他們依舊頑強地站在城墻上,傲視著又一波從城墻下涌來的敵人。
阿濟格打瘋了,他開始瘋狂地往城墻上填送軍隊。
或許在這時,他已經不顧任何戰術、戰略,他唯一想的,就是武人的尊嚴和驕傲。
衡陽衛,已經守不了這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