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颙輕嘆道:“從西北運送如此十八船金銀至杭州府,途經何至數千里,須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且沿邊殘敵余部尚未徹底剿滅……若是說,這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才定下的,恐怕無人敢信?!”
陳名夏接道:“是啊!有些人自認將吳王玩弄于股掌之間,哪想……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恰恰是他們自己啊!”
張煌言皺眉,他關心的不是這些,“可……那你們說,吳王明明有足夠的銀子,為何還要拋售所持股份,這不是……多此一舉嘛!”
這話切中了問題的關鍵,是啊,為什么?
陳名夏輕喟道:“我浮沉宦海數十載……若不是今日吃了些酒,怕是亦不敢如此說話……張蒼水,你這問題……令人不敢答啊!”
張煌言皺眉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只要是實話,有什么不敢講的?”
陳名夏苦笑,他稍一思忖,抬頭道:“好吧……既然如此,咱丑話說在前頭,今夜所言,聽過即忘,出了這門,誰也別再提起……如何?”
李颙、張煌言皆點頭。
陳名夏這才開口道:“吳王所圖,意在長遠……說真心話,我雖之前行差踏錯茍于清廷,但對吳王這些年的所為,皆看在眼里,或許……是旁觀者清吧,二位仁兄試想,華夏數千年,可曾見過象吳王這般仁義之人?八年了,離至尊之位一步之遙,卻數度主動放棄……時人莫非真不明白吳王心思?”
“不……皆揣著明白作糊涂罷了!”陳名夏悠嘆道,“君子欺之以方……吳王真君子矣!”
李颙點頭道:“百史先生所言極是……我與冒辟疆數次向王爺進言,可皆被王爺斥責,起初時,我等還以為王爺故作清高,可后來慢慢發現,王爺……所圖乃大啊!”
張煌言微微皺眉,“二位所言,我真聽不懂了……想當年,王爺于嘉定幸免返回紹興府,我便開始追隨,若論私交,說我與王爺肝膽相照,亦不為過……我怎么就沒發現,王爺另有它圖呢?難道,還有比得這天下……更重要的事嗎?”
李颙、陳名夏相視一笑。
陳名夏微笑道:“玄著老弟,你是當局者迷啊!”
李颙點頭道:“離王爺越近,自然越看不明白……關心則亂啊!”
張煌言疑惑地看著二人,“還請二位仁兄指教!”
陳名夏笑著搖搖頭,“指教不敢當……既然張大人問起,那我就講講……當是拋磚引玉吧?”
后半句,是沖著李颙講的。
李颙連忙拱手道:“就算同為吳王僚屬,可后進亦不敢在百史先生面前放肆……先生請講!”
陳名夏這才正容道:“吳王屢次與尊位失之交臂,絕非是吳王不愿意,亦或是緩稱王之擔憂……究其根本,還是根基不深,二位想來應該明白,有史以來,但凡皇帝登基,皆有所恃,或延攬士族或聯姻世家大族,以此聚攏最大的勢力……可吳王完全不同,除了最不被重視的布衣平民,他幾乎全得罪了……這就有了前后數次政變,二位……不是吳王不得人心,而是他將人心全拒之了門外,如此焉能如愿?”
說到這陳名夏向張煌言道:“張蒼水之前不也反對吳王專權嗎……石齋先生、臥子先生,乃至吳王岳丈止亭先生,不都如此嗎?”
張煌言沉默了一會,抬頭道:“不,我與他們不一樣……我之初反對吳王專權,是為了北伐大業,令出二門、多門,非國朝之福……可我后來發現,真正阻礙北伐的,正是宗室、那些與北面藕斷絲連,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世家、士族,這才改變了心意……。”
“或許確實不同。”陳名夏淡淡說道,“可說到底,還是吳王出身……否則,你張蒼水何必舍近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