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更是陳子龍、黃道周等人的掛名弟子。
也就是說,如今團團坐的這些人,那就是自己人,論起來,夏完淳還得稱徐孚遠這些人一聲世叔伯。
“……衛國公,張某以為,陛下此次派馬士英、宋安北上順天府……事關重大,按理說,此事須知會內閣,可陛下卻頻發中旨……與律不合啊!”吏部侍郎張岱語氣很直,絲毫不忌諱在背后議論皇帝是非。
他的話音剛落,禮部侍郎談遷附和道:“談某也認為此舉不妥……順天府為前朝京都,可我朝乃新朝,雖名為漢明,然實際上與前朝并無關連……而我朝前身為義興、建興兩朝,皆以應天府為京都……以談某之見,何必舍近求遠、勞民傷財呢?”
夏完淳臉色木然,只是聽卻不說話,大有任你們說破大天,也不發表意見的模樣。
見夏完淳沒有興趣,徐孚遠干咳一聲,道:“衛國公雖是武臣,可畢竟貴為國公,有議政之權,況且,衛國公又為陛下姻親……事關國柞,還請衛國公為國朝計、為天下計……領我等進諫陛下,收回成命!”
徐孚遠這一開口,大有會后總結的意思。
就連夏完淳也不得不給面子,夏完淳執禮甚恭,他在徐孚遠說完,便拱手道:“徐世叔啊,非我不肯、不愿入宮進諫,實乃陛下素來強勢,凡乾綱獨斷之事,絕不更改,也從無失算……我其實也認同諸位世叔伯的意思,本就是江南人氏,偏偏要北上為官,實為不便……!”
不想,徐孚遠突然打斷道:“衛國公難道……還不明白我等意思?”
夏完淳一愣,“徐世叔的意思是……?”
徐孚遠掃了一圈他身后的人,然后指指頭上,壓低聲音道:“陛下的心思……難道衛國公還不明白……連陳名夏以謀反相逼,陛下也堅決不允重開科舉,其意,自然是對天下士子的不信任,我等同為復社中人,須為天下讀書人尋條出路啊……陛下若定都北邊,那么,衛國公應該想得到,這對南方讀書人,便是一場災難……何況,若是定都江南,我等亦可照撫桑梓鄉鄰……衛國公三思啊!”
經歷了九年戰爭、數度政變的夏完淳,早已不是當年可以面對兵力遠甚于己的清軍,領著三千手持農具,大聲吶喊沖鋒的莽撞小子了。
他的家學淵源,早已讓他在稚童之年,就已經評議國事。
別人或許聽不懂徐孚遠言下之意,夏完淳卻能聽出十之八九。
徐孚遠一番話,表達出三個意思,首先,徐孚遠有重開科舉之意,其次,有振興已經衰微的復社之意,最后,徐孚遠表示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不定都順天府,可以接受在江南任何一處定都!
夏完淳為難起來,他豈能不知道,徐孚遠所表達的三個意思,皆是與皇帝心思相悖、南轅北轍的?
可做為同出一脈的江南子弟、復社系人、讀書人,夏完淳心里也覺得徐孚遠所說的有些道理。
如今朝廷選士,要么是皇帝舊部、降官留用、官員推舉和學院生員,這等于斷絕了舊讀書人入仕的可能性。
雖說皇帝開了道口子,舊讀書人可以入江南學院回爐三年,重新入仕。
可江南學院每年能容納多少人,怎能解決天下數以百萬計的讀書人?
九年了,無數舊讀書人,十多年的寒窗苦讀,換來的就是在家當宅男。
這令想學而優則仕的讀書人,無不變得失望、頹廢、怨恨!
這也是近些年來,在杭州府,每每有民亂發生時,就有這些舊讀書人,不管不顧地沖在前頭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