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晌,才道:“你……真是人?”
李伯辰聽了這話心里竟有些想笑——這該是自己問他的才對。在無量城的六年雖然一直在與妖獸打交道,而沒見過魔國的羅剎、須彌人,聽卻是聽說過的。那些魔人看起來與李丘狐一樣,也有人形,可性情極端古怪,尋常人是很難同他們交流的。
倒是這地師本是鬼獸,如今與他打了一番交道,看起來卻像“人”了。
他便道:“我不是人,那人該是什么樣子?”
地師沉默片刻道:“好,原來真有你這樣的人……既然你是這樣的人,為什么要殺掉真羅公主?”
李伯辰被他問得莫名其妙,道:“為什么不?她是妖族,劫持了我方的將領,我自然要殺她救人了。”
地師嘆了口氣:“原來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李伯辰不耐煩同他打啞謎,便道:“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到底什么意思?”
地師又嘆了一聲,道:“好吧,我是說,奴部的真羅公主也許并非劫持了你們的那位將領,而只是想帶他去魔國看一看,再做一個使者的。”
李伯辰吃了一驚,忍不住道:“做個使者?做什么使者?”
地師沉默片刻,道:“也許是要做停戰、和談的使者……他們不想再這樣自相殘殺了吧。”
李伯辰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是被氣笑的:“自相殘殺?妖獸是妖獸,人是人,哪來的什么自相?況且這么多年是你們魔國一直步步緊逼,戰場上從來不留活口,哪來的什么自相殘殺?”
地師道:“難道你們會在北原上留妖獸的活口么?會留羅剎、須彌人的活口么?”
李伯辰立即想說“這是自然,如今六國之內就有不少羅剎人的奴隸”。但這念頭一生出來,又想起那些奴隸是怎么來的了——在戰場上俘獲了羅剎人之后,男性自然是全殺了的。女性的話……大多數也要殺。但某些有了身孕的,會被留下來,誕下小羅剎,大人不留,嬰孩卻可以留——販賣去國內做奴隸。
這么看,實在也不能算是留活口。
而自己殺他口中那個真羅公主的時候,也的確從未將她當“人”,只視作人形的畜生罷了。
倘若是從前的“自己”,必然不會再聽這地師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可他既從另一界來,心里的許多念頭、見識,總有些不同。如今冷靜下來細細一想……在妖獸、魔國人眼中,自己這些人該也算是極殘暴的。
不過這種事在所難免。到了戰場上各為其主,自然無所不用其極。六國與魔國戰爭這么多年,早忘了當初是為了各自供奉的靈神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了,數千年的血仇——誰還在乎別的?
他深吸一口氣,道:“好,看來你的確有話要說,那就都說給我聽聽——你叫什么?有名字么?”
地師道:“我叫畢亥,從前是我族的司祭。你真要聽我說么?那先將符寶從我身上取下來吧,不然再過一會兒,我怕要魂飛魄散了!”
李伯辰聽了符寶兩個字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他指的該是那個刀鞘。
原來如此!
在無經山下時他要將魔刀送給李定,李定沒敢伸手去接,而是取了北辰符寶來接。六國的高、李、隋、姜、魚、尉六姓王族都是六位帝君的血裔,每一位國君手中都有所供奉的那位帝君賜下的寶印。
李定手中那符寶,就該是那位臨西君手中的寶印印下的,據說可以代行帝君氣運、甚至冊封地上靈神。
他們該是將一張符寶封在了鞘內,因而自己還刀入鞘之后,手才可以離開刀柄——是因為帝君氣運鎮壓了魔刀上的真靈吧。
這畢亥的骸骨,該也是被這符寶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