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厚要是龍虎境……我外公為什么不走,還留在這兒?今天那個孟大姐,丈夫為朱厚做事,可是竟然能請了常秋梧來。你說,他一個最講禮儀的人,要真是被脅迫著留在這兒的,會幫孟大姐的忙嗎?”
林巧在他胸口抓了一下,道:“你是說……你外公在幫著朱厚做事的?怎么會?”
李伯辰輕嘆口氣:“我剛才想到這個,也覺得驚訝。但是又細細一想,覺得未必沒可能。”
“你想,臨西君起事好多年了。我外公要是想復國、想繼續效忠李姓,該會追隨他的。但沒有。這有兩個可能,一是厭倦紛爭了,一是看不上臨西君這個人。”
“要第一種可能是真的,孟家屯這個形勢,他就該走的。一個龍虎境,手里還有一些寶貝,很難攔得住,但他沒走。”
“我在想,傳聞他被脅迫了……會不會是他在效法臥龍,等人三顧茅廬。實際上,他是想要輔佐甚至取代朱厚的。小蠻你說,這個是我在亂想,還是確有可能?”
林巧想了想,道:“我覺得……有可能。臥龍是誰?”
李伯辰道:“……在國史記上看來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謀士——所以,沒弄清楚之前,我沒法跑去認親。你想,我,武威候的孫子。現在的臨西君呢,好像還是原來李國王族一個挺遠的分支。要論起身份,我可比他高貴得多。”
“要我外公真是有什么心思,知道還有我這么一號人,鬧不好就想要推著我上位了。到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林巧在他懷里慢慢出了一口熱氣,輕聲道:“阿辰,你是因為我,才不想那樣的嗎?”
李伯辰將她抱緊了些,道:“是。我答應過你的。還是因為……其實我不知道怎么號令人。要叫我做個什么君、什么侯,我會覺得很不自在。”
隔了一會兒,林巧才道:“可你從前做過統領,怎么會不知道怎么號令人?”
李伯辰笑了一下:“那不一樣的。哪怕做統領,也有上級的統制。很多事情,依著統制的吩咐做就好了。真要自己做主的時候呢,又有軍法。其實要自己做主的時候也是軍事上的事,這方面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什么可猶豫的。”
“但是,像臨西君那樣的位置,和做統領可不同。沒有軍法可依,要做的很多決定,也和戰事沒關系。我猜,他每天得擔心很多事,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要不要獎,要不要罰。”
“在軍隊里,一個人做錯了事,自然要罰。但治國的話,或許非但不能罰,還要賞。每天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揣摩人心,各方各面的關系、利益平衡……唉,這些東西,也是很高深的學問。要精通,非得靠時間和人命來。但是我實在不想做這些事……做這些事,很多時候都要違心的,我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合適。”
林巧輕輕嘆息一聲:“嗯,你人太好了。大概就不會喜歡板起臉和人說話。”
李伯辰道:“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們修行,是為了什么呢?為了身體強壯健康、為了有錢有勢。可這些又是為了什么呢?想來想去,哦,是為了能叫自己自由一點。”
“咱們在散關城外面遇著的那對母女,吃喝不繼,窮成那個樣子。要是能修行,至少溫飽可以解決了。手了有了錢,想住怎樣的房子、穿怎樣的衣裳都有。”
“說到底……就是為了能叫自己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我還在想,靈神又有什么好呢?他們要也像人一樣有感情,卻沒有老婆,孤單不孤單?最后我明白了——是因為做了靈神、做了一個至尊,天下間就沒有能制約他的了。什么人情世故,都用不著考慮。賞一個善人、罰一個罪人,都只看這事情對不對,而用不著看這人還有怎么樣的關系和勢力。什么叫自由、痛快?這才是自由和痛快。”
隔了好一會兒,林巧都沒說話。李伯辰以為她睡著了,正想慢慢將她枕著的手臂抽出來,卻聽她低聲道:“是啊,阿辰。在這世上,好多人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