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天,你真做了君上,遇到你的一個兵……他做了壞事,可身不由己,自己也不想那樣,你會怎么辦呢?”
李伯辰想了想,道:“真遇著過。”
“北原的時候,我手底下一個兵逃了。我把他捉回來問他為什么逃,他說母親病重了,想回家見一面。”他頓了頓,又道,“勉強算是做了壞事,但身不由己吧。”
“那……你怎么辦了?”
李伯辰沉默片刻,低聲道:“執行軍法了。”
林巧的身子縮了縮。李伯辰輕輕撫了撫她的脊背,輕聲道:“別怪我心狠。那時候,他和另一個人守一個崗,崗外面就有一支妖獸軍連著幾天晃來晃去。要兩個人都逃了,那支妖獸軍跑進來又沒人預警,怕是要死傷不少。”
“唉。我斬他,是因為大義。當兵守土是大義。但想一想,在他自己那里,在母親床前盡孝才是他的大義吧。我用別人的大義斬了他的大義,誰對誰錯呢?我真不知道。所以我不想號令人,就因為這種事。”
林巧低低地“嗯”了一聲。又道:“阿辰,睡吧。”
李伯辰把她那邊的被子掖了掖,道:“好。”
他心想,是因為自己把她嚇著了吧。但她不知道北原究竟是怎樣的情況。有時候自己回想起這件事,甚至偶爾會覺得,那個兵被自己執行了軍法,也許對他而言還是一種解脫。
用不著再在那冰天雪地苦捱、永不會有被開膛破肚躺在雪原上活活凍死、痛死的結局了。
但愿有一天,天下人人都不用再受這苦了吧。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一番耳廝鬢摩之后,李伯辰去院中練了幾趟拳,又用冷水沖了個涼。兩人吃過早飯,他牽上馬打算去侯城走一趟。
到了鎮上時,正瞧見一隊巡查的兵。他起初險些以為那兵是官府的,或者臨西君的。因為雖說沒著甲,可也有統一的制衣,一水兒的黑布白邊,看著很是精神。即便言談舉止間仍有些散漫的意思,可好歹也歪歪斜斜地列隊走著,有些“官軍”的味道了。
他越看越吃驚。本以為這些“匪兵”會同散關城里那些一樣,卻沒料到是這個模樣。要是這軍紀能一直維持下去,鬧不好真可以在此地自立了。他不由得對朱厚愈發好奇,那人從前做江洋大盜,眼下又是怎么忽然轉了性?難道自己昨夜的推測是真的……常休真在輔佐他么?
等到了鐵匠鋪門前時,瞧見鐵匠于猛正在門前漱口。看到他,將嘴里的青鹽吐出來,瞇眼笑道:“兄弟找著住處了?”
李伯辰對他印象不壞,便駐馬道:“多虧于兄,找著了,就在孟娘子家后面坡上。”
又道:“那些兵是朱大將軍的?”
于猛掃了一眼那些緩行的兵丁,道:“嗯。”
“看著不壞,像模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