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釗瞪起眼睛:“一百八十回?陳先生,你當真的?”
李伯辰不知他是嫌多還是嫌少,只道:“當真的。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鄭釗愣了愣:“真是……奇書。我這兒最大的一部,也只有七十回。那兩千錢真是不妥了……怎么樣也得四千錢。”
他皺眉想了想:“也好,陳兄,你也可以給我慢慢說,我聽了多少,就付你多少錢,你看這樣可使得?”
李伯辰笑了笑,道:“好。”
他倒是很希望真能和鄭釗多接觸幾次。這人看起來也很中正,與他相處,不使人厭煩。更要緊的是,他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個念頭——
民心。因為有民心,臨西君才能在李地如魚得水吧。可這世道百姓們想要知道什么事,要么靠官府布告,要么靠口耳相傳。那許許多多如鄭釗一樣的說書人加在一起,影響力可以說是很大的了。且書行又能互通消息……這些人,豈不就是“媒體”了么?
要是能得書行相助——
他想到此處,怔了一怔。我……是不是打心眼兒里,就從沒想過要真的“安分”下來呢?
他又在心里苦笑一下,暗道我如今這身份,也不可能吧。只希望這快活日子能再多過幾天才好。
這時伙計送了酒上來,他便提起滿上,又吃了幾口菜,道:“鄭先生,我先給你把第一回說完吧。”
從正午說到后半晌,用兩個時辰講了二十回。他既然不是說書給人聽,許多事情就簡便些了。鄭釗取出紙筆,一邊聽一邊記。李伯辰注意到他記錄時用的是一種奇怪的文字,瞧著彎彎曲曲,但寫得極快,料想也是書行特有的方式吧。
待外面陽光變成金黃色,又起了風,他才停住。
鄭釗長出一口氣,道:“我先前說‘不壞’,如今卻要說‘極好’了。那位單先生還在世就好了,真想向他當面請教。”
又道:“陳兄,后面二十回,能先給我大概說說么?”
李伯辰便將之后的也簡略敘述了一遍。
鄭釗這才又出口氣,離座向李伯辰行了個禮。李伯辰忙扶住他,道:“鄭先生這是做什么?”
鄭釗苦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起先以為你打算拿幾回誆我,但聽了這些,這種格局,自然是鴻篇巨制了。我相信陳兄說的是真的。”
李伯辰笑了笑:“日久見人心,我們還要多多打交道,不急的。鄭兄,其實我是來城里置辦家用的。現在時間不早——”
鄭釗忙道:“哦,好、好。”
他伸手從旁邊小包袱里取了錢袋,數了又數。李伯辰便別過臉去,往街上看。
隔了一會兒,鄭釗將一塊銀鋌擱在桌上,道:“我這里沒有零錢了。陳兄,今天這二十回合四百八十錢。多出這五百二十錢,做我的定錢。”
李伯辰也不推辭,將銀鋌收起,道:“多謝。”
又想了想:“我什么時候再來侯城,也說不準。但你要是說這套書,該還得準備準備,這二十回暫時也夠用。我住在孟家屯,鄭先生這些天要是想聽下文,可以得空到那里找我。”
鄭釗點了頭,道:“好,這就定下了。”
兩人拜別。李伯辰揣了錢牽上馬,沿街找鋪子采買。到最后要買的東西太多,就打算花一百錢買一架木車。但又想平時也用不著這東西,倒不如買個合用的,便再添三百錢,干脆買了架榆木清漆的轎車。
車行的人幫著他套了馬,又指點他怎么趕車,李伯辰試了試,但也不敢在城里趕,便只牽著走。等東西買齊了,又往切金閣門前走了一遭,見門已緊閉,或許是里面的人知道出事了。
他在心里嘆口氣,沿街出了城門。走了一段路,行人漸漸沒了,日頭也慢慢往遠山中隱去。
他就停下腳步,道:“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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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單田芳評書作品《三俠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