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仰起頭怒吼一聲,策馬沖向侯城。
城門口還有官兵把守。李伯辰很想直沖進去,不同任何人說話。但仍咬了咬牙下了馬,在人群中緩行。待差兵核驗到他時,他才記起自己著了甲,怕是很顯眼。
可那差兵瞧見他的模樣,竟縮了縮脖子,忙將他放進去了。
他牽馬走在城中街上,記起兩天前來這里采買的情景,忙長出一口氣,不叫自己再去想了。
如此一直走到當日遇到說書人鄭釗的茶鋪門前,果真瞧見他正在開講。李伯辰并沒有心思聽,只牽馬在墻邊站著。鄭釗說了一場,忙道:“諸位、諸位,今天我有要事,就先到這兒了!”
人群發出一聲噓聲,鄭釗連連告罪,到底擠了出來,快步走到李伯辰面前道:“是陳先生啊!太好了,我還想這兩天就找你去呢——你是來說后面的么?”
又瞧見他的一身甲,這才愣了愣:“你這是……”
李伯辰勉強笑了一下,道:“鄭先生,我有事要遠行。走之前,把之后二十回說給你。”
鄭釗看了看他的臉,遲疑道:“你這是……遇著什么難事了么?要不要我幫忙?”
這話很暖人,可李伯辰只覺得自己的心像一塊冰,一時間熱不起來了。只搖搖頭,牽馬走向一旁,道:“不必,多謝了。鄭先生,就近在這里說吧。”
他將馬拴了,走到茶鋪直上二層,找了個雅間。鄭釗在后面一路跟上來,倒一句話也沒再多問。李伯辰在窗邊落座了,輕出口氣,道:“鄭先生,請備好紙筆,我開始了。”
鄭釗忙點頭,也在他對面坐下,備好筆墨。
他不多問,李伯辰倒覺得心里舒服一點了,便開口說起來。他原本覺得對鄭釗說說這書,一來是先處理完答應別人的事,二來也可叫自己暫不再去想別的。可說到二十回書中李國泰的夫人“李氏”二字時,忽覺悲從中來,險些當著鄭釗的面落淚了。
他忙頓了頓,深吸兩口氣,才又說了下去。
上次給鄭釗說時,到了精彩處他忍不住拍案稱奇、嘖嘖贊嘆。但這一回聽得極安靜,連動都沒怎么動。
等到斜陽西下、伙計進來掌了燈,李伯辰才說完了。便站起身一拱手:“好,鄭先生,我先走了。”
鄭釗忙站起身,道:“慢。”
李伯辰停了停,張釗伸手去囊中取錢。李伯辰道:“不必了。我暫時不用錢。”
鄭釗想了想,又看看他的臉色,便將手抽了出來,嘆口氣道:“陳先生,你我相識不久,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聽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人只要還活著,麻煩就總能過去的。”
李伯辰又險些落淚,忙背過臉,道:“好,多謝。”
他下了樓尋到自己的馬坐上去,一路慢慢向南,從南門出了城。
天邊最后一縷紅霞也燃盡了,他先策馬緩行,又快走,再狂奔。他想起二十多天前的夜里,自己也是如此的。可那時調轉馬頭再走回去,還可以看到小蠻孤零零地坐在樹下。
他覺得胸口悶極了,一口氣顫抖著涌上喉頭,一下子噴了出來。他終于忍不住在夜色中嚎啕大哭,邊哭邊吼道:“算什么英雄!?什么是英雄!?”
他也不曉得吼叫了多久,只驚得林中歸鳥簌簌飛起,震得自己雙耳都發麻。等覺得胸口的氣終于出盡了,才猛然收聲,狠狠抹了把淚,道:“好。我已經哭夠了。”
此時明月初升,他也慢慢放緩了馬速。他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便抬起頭看了看月亮,找準個方向。可這一放緩,竟聽得背后也有馬蹄聲,似是遠遠有人正在跟著。
李伯辰心中一跳,生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是小蠻么!?
他知道這機會小得可憐,但仍一手按住刀柄,一手勒了韁繩,猛地轉頭看了過去。
路上的確有一騎。但只是個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