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二十里的路程,三人一個時辰就趕完了。此時才剛過晌午,能遠遠看到前面地平線上仿佛有一片白色的蘑菇,頂子在日光下閃閃發亮。李伯辰知道那該是隋軍的一個大營。
數月未見如此情景,如今乍一眼看到,竟覺得熟悉又親切。只不過自己眼下要成了這些昔日同袍的敵人了。
他便駐馬又往遠處看了看——鏡湖山下是鏡湖,鏡湖旁是孟家屯。這兩地其實算是處于一片洼地之中。從洼地向外走,并沒有什么高山峻嶺阻隔,但便于行走的小道大概只有四五條。隋軍要將這兩地圍住,該是堵了路、又在幾個大營之間派遣斥候或游騎,一旦里面有大股敵人殺出,自可從容應戰。
他便往西邊一指,道:“我們從那兩營之間穿過去——于兄,全靠你了。”
于猛咬了咬牙。
李伯辰便催馬向前,繞著那大營在一片土坎上走。走了一段,左右兩邊遠遠的都已是營帳了。此時遠處的天邊飛來一只鳥兒,在前方數百步之外的空中盤旋不去。李伯辰邊走邊仰起頭瞇眼看了看,心中忽然一跳——那是鳥,還是羽人?隋無咎的一班親衛都是羽族,搞不好那是跟著隋不休來的羽人。
他想到此處,便抬手向那只鳥揮了揮。
果然,過得片刻,那鳥又往遠處飛走了。
他松剛了口氣,卻見前方十來步之外的坡下忽然齊齊立起三個人來,喝道:“什么人!?”
那是三個隋軍士兵。都穿著布甲,一人持刀盾,一人持長槍,一人持短弓。李伯辰立即往他們身邊看過去,見坡下隱約還有鐵器的反光,料想該還埋伏著兩個兵。在無量城的時候他做十將,手下有兩個伍。要派人去巡查,大概一伍就是三個刀盾兵,一個槍兵,一個弓手。如今看,果然還是熟悉的戰法。
他又轉臉往更遠處看去,猜三四十步之外該有另一伍。這兩個伍是一個什,兩什之間大約相隔六七十步,乃是隋軍兵書中標準的配置法。
要是現在他們強行沖過去,幾十息的功夫,這里就能聚來三四個什,再拖久一點兩側營中就該有援兵來了。
進入李境之后,因為當地官府只守大城而不理會城外事,李伯辰對此地鎮軍多少有些看輕。但現在見了這個陣勢,才意識到這里帶兵的將領或許不是什么名將,但至少也很懂得些章法的。
他便看了看于猛,道:“于兄。”
于猛板著臉向前走了兩步,將腰牌一亮,喝道:“誰給你們的狗膽,擋我的路!?”
那三個兵愣了愣,李伯辰也愣了愣——出城之后,于猛的火氣是越來越大了。但他打算在這種地方以官威壓人么?怕是不成吧。
其中一個兵皺眉道:“你是什么人?”
于猛竟一口啐在他臉上,道:“瞎了你的狗眼!讓路!”
那兵也是有火氣的,聽了他這話怒極反笑,將手中鋼刀一挺,道:“哪來的混賬東西,兄弟們,拿下!”
可他話音剛落,于猛竟一抬手,忽然躥了上去,嘭的一聲砸在他手里的圓盾上。那盾是木材蒙了鐵皮,但也經不起他這力道,表面登時陷下一個深坑,后面的板材也被砸裂了。刀盾兵痛呼一聲,一下子被他打出兩三步去,鋼刀也險些脫了手。
見于猛動手,一旁的弩兵抬手便射,槍兵也將長槍一橫,要把他手臂架住。可于猛在出手的時候就該提防著那弩兵,在扣動扳機之前便一矮身,弩箭擦著他的頭皮射過去了。他又往前跳了兩步,雙臂忽然一抖,便有兩張薄紙從袖中滑出,表面一泛青光,立時變成兩面半人高的大盾。
他又一握,便把這兩面盾給持在手中了。
他還有這種本領!?在城里的時候倒沒使出來。李伯辰又回想他之前腕上的鐵環,立時明白這人用鐵環時的套路該與自己的斫風拳法一般,自己那拳法實則是刀法,他用那鐵環的招式,其實該是這種盾法吧。
但此時一個念頭也忽然閃過他的腦海,他立時把馬鞍上的阿角抓了下來塞進方耋懷里,喝道:“方兄快走!”
他這話音一落,于猛便抬手將兩面大盾狠狠一擊,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打雷一般。又喝:“這兩人是山賊!!”
李伯辰此時明白于猛安的什么心了——這人之前也是怕在城里斗起來會傷及無辜吧。因而假意送他們一直來到陣前,剛才又故意吸引了周圍哨兵的注意力,是想將自己和方耋在這兒捉了!
他媽的,這人連自己兒子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