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外公從前是太常寺少卿,掌的就是禮儀,可要是往后天天都喊自己國主、動不動就要下拜,那可真要命了。
他只得苦笑一下,道:“……外公,現在是在家里,咱們自家人說話,就不要講究這些了吧?”
常秋梧也站起身,道:“是啊,老祖,表爺爺是個隨性之人,老祖在家里也講禮,只怕表爺爺要待不慣的。”
常休正色道:“國器崩壞十幾年,豈可連禮儀都不要了?沒有國主的詔令,這些禮數還是應當遵循的。”
李伯辰嘆了口氣,道:“外公,就當我下了詔,叫您不要再拜,好不好?”
常休便躬身施了一禮,道:“遵令。”
常秋梧也忙道:“遵令。”
李伯辰又在心里嘆了一聲——這實在太不自在了。他想過常家人會對自己小心試探,但絕沒料到是如今這場景。
常休直起腰,又道:“國主,請上座。”
李伯辰此時知道沒法推辭了,身上又實在疼得難受,只好慢慢走到堂中落座。等他坐下,常休才道:“秋梧,去取藥。”
常秋梧應了一聲,往東屋去。常休便在他下首坐下,雙手擱在膝頭,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李伯辰本有許多話想說。但見他這模樣,不知道怎么開口,也只好陪著坐。等常秋梧將藥取來了,常休又道:“國主,請用藥。服了這藥,再調息一個晚上,便可痊愈了。”
李伯辰就將常秋梧手中的丸藥捻起吃了,見他躬身退了兩步,也坐下了。
三人如此在堂中坐了片刻,李伯辰實在受不住,開口道:“外公——”
常休立時將身子偏了偏,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李伯辰便道:“外公,我可不可以,先不做這個國主?”
他說了這話,便頓了頓,等常休開口。但常休只聽著,一言不發。李伯辰只好又道:“外公,你說句話吧。”
他叫第一聲“外公”的時候,心里還覺得有點兒別扭。可如今說順了嘴,倒覺得是如同“常老先生”一樣的稱呼了。李伯辰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休的這種做派——初見自己的時候,他似乎的確有些發自內心的喜悅。但那喜悅很快被那個“禮”字壓制,連帶這稱呼里的親情意味也淡了許多。
其實他并不想要這樣,倒希望常休能如之前那樣,叫自己“外孫”——雖說他這個外孫并非足斤足兩,可到底能覺得好受一些。
常休聽了他這話,道:“國主是在下詔么?”
李伯辰苦笑一下:“我只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再有,還有些事,你們可能也不清楚。”
常休道:“請國主示下。”
李伯辰看了常秋梧一眼,見他此時也正色危坐,看不出什么想法。他想說小蠻的事,心里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思來想去,那件事也總歸瞞不了。況且這些東西在他心中沉甸甸地存了好久,要真能說出來,也會好過一點。便將心一橫,道:“先前跟我來這兒的,我的娘子,其實叫隋曼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