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的山西北部是氣溫最好的時節,不冷不熱,蚊蟲大大減少,從北面過來的風沙目前還沒有蹤影,右玉千戶所城沐浴在一片祥和的暖陽里。
右玉千戶所,乃大同邊關名所,周長六里,與尼堪在大漠建造的“大城”也相差無幾了。
跟往常一樣,千戶所城的東城門一早就打開了,倒不是因為規制,也不是因為官軍勤于兵事,而是來了一大宗生意!
一大早,東城門附近便來了一大群饑民,都是衣衫襤褸,拖家帶口,面帶饑色,有的挺著大肚子,那不是懷孕了抑或吃胖了,而是吃了觀音土或者灌了一肚子涼水所致。
觀音土這東西民間又叫糯米土,少量吃一些倒是能緩解饑餓,吃多了便腹大如鼓,由于不能消化,最終的結局便是憋死。
而拼命喝水充饑的,也就比吃觀音土稍好一些,不過這年頭由于干旱,河水劇減,有的也是人畜混雜,不燒開喝下去的話下場可想而知。
饒是如此,大家伙都拼命吃土、喝水,為的就是在倒下之前來到塞外!
這波人除了極少數有小孩子的,幾乎全部都是大人——災荒發生到現在,小一點的孩童已經被大人吃掉了。
一個個蓬頭垢面的,不過還是有不少“面相粗魯”之人被守兵攔了下來,剩下的人全部被趕走了。
帶隊的百戶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千戶大人的“功勞簿”上又多了幾百個人頭,礦山又多了幾百個免費的勞力,驚的是,這些“粗魯”之人雖然走路搖搖晃晃的,似乎許久沒吃東西了,不過卻一點兒也不似逃荒的人。
不過他接連詢問了幾人,都是妥妥的山西口音。
他有些遲疑不定,最終還是決定將此事上報給麻鋒。
麻鋒聽了也有些舉棋不定。
“從紅土堡過來的?難怪,多半是堡子里的軍戶,算了,看在同為一脈的情形上放他們一馬吧”
麻鋒瞬間便明白了,紅土堡就在千戶所城的東面,不過與右玉千戶所城不一樣,麻鋒的麾下是直接隸屬于鎮守大同西路的參將,而紅土堡卻是隸屬于大同右衛指揮使的。
麻鋒的麾下有朝廷的糧餉供應,雖然也是有上頓沒下頓的,不過終究是比沒有強,而當地的衛所就不同了,彼等全靠屯田供應,這兩年,右玉一帶也是大旱,當地的衛所除了百戶以上的家里面還有一些糧食,剩下的與普通農戶差不多,也出現了大規模的逃亡。
官老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日還能奪占逃人的土地,如今的大明,指望衛所兵打仗那是不成的,剿匪也是勉強,不過堪堪能夠勝任。
麻鋒的千戶所下面還有好幾個邊墻煙墩歸他管轄,具體來說,緊貼邊墻的破狐堡、團山、殺虎口、雙溝墩都是他的管轄范圍。
一千人,要防御所城,還有分兵四處要點,還不是足足的一千人,這讓他如何忙得過來?
實際上,所城里如今除了守城的一百步軍,便是麻鋒豢養的五十家丁了。
那幾百個“面相粗魯”的漢子每人都推著一輛破舊的獨輪車,上面有農具、包裹諸物,正等的不耐煩,所城守城的百戶過來了。
“千戶大人有令,看在同僚的份上,放你等過去,不過每人需要上繳銅錢一串”
他所說的一串便是一百枚,這些人雖然窮困,沒有吃的,不過身上或多或少還是有一些銅錢的。
“給,給,我給”,立在城門口當頭的那個漢子點頭哈腰地說道,說著他就在獨輪車上搗鼓著。
“給!”
說時遲那時快,百戶沒有等來一串銅錢,卻迎來了一把明晃晃的直刀!
與此同時,那些漢子紛紛從獨輪車里逃出了直刀和弓箭,有的還拿出了短銃!
沒多久,守在城門口的十幾個兵丁便被屠殺一空。
等麻鋒聞訊趕過來時,那幾百人已經完全控制了東城門!
但麻鋒不怕,他這五十家丁全部是騎兵,對方除了直刀、弓箭便一無所有!
“沖!”,麻鋒睚眥欲裂,他并不知曉這些人的來歷,還以為是紅土堡的軍戶起了洗劫他這千戶所的心思,若是被他們得逞的話,自己這七八年的苦心經營就泡湯了。
簇擁在城門口的那幫家伙一見大隊騎兵過來便紛紛向后跑,麻鋒一見不禁眉開眼笑。
“娘的,到底是種地的泥腿子兵,看見四條腿的就怕了……,哎呀,娘的!”
原來那些人并不是害怕,而是將身前那幾十輛獨輪車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