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堡以北,西北是南山,東北是雞冠山,再往北就是老虎溝,不過老虎溝與南山、雞冠山之間、后世大連旅順口區所在,是一片長約十里、寬約四里的空地,原本是明軍金州衛的士兵屯田所在。
自從毛文龍死后,整個金州衛轄區便成了明清雙方反復絞殺的地方,屯田是不可能的,于是便荒蕪起來。
此時,除了常年不凍的旅順灣,北到金州衛城、中到南關,南抵旅順堡,處處是雙方的夜不收、偵騎、密探,別說種地了,就算三地之間的溝通往來也要費些功夫。
在后世大連西郊森林公園、這一世叫龍山、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地方,便是此時瀚海軍與耿仲明的探子反復較量的地方。
耿仲明的探子脫胎于東江鎮,而東江鎮的探子水平之高冠絕大明九邊,這從毛文龍時代大量的東江鎮探子深入到海州、遼陽、沈陽等地就可見一斑,而耿仲明自己就是其中的高手。
故此,一開始,雙方倒是斗了個旗鼓相當。
不過,到了最近,鎮守旅順堡的冷云與麾下的偵察兵仔細研究過后,改進了探查方式,減少了單人外出探查,增加了以小組形式的探查。
漸漸地,這處近三十平方公里的森林幾乎完全控制在瀚海軍手里了,不過,在森林的北邊,唯一一條通往南關、金州衛的官道上,有一處木場驛,原本是一座明軍驛站,如今卻變成了一座小型軍事堡壘,耿仲明在那里駐扎了一百步軍。
在森林的東邊,同樣有一處堡寨,叫青泥洼堡,有兩百士兵駐守。
耿仲明雖然失去了對龍山的控制,不過卻依舊控制著北邊、東邊兩處要地,雙方在戰略態勢上依舊處于均衡狀態。
深夜,木場驛的氣溫已經下降到零度以下,這樣的天氣,加上夜色已深,驛站的清兵除了值守的士兵,全部進入了夢鄉。
木場驛的守將是一個以前登州的明軍,名叫李威,說來也可憐,他本來是登州世代的軍戶,孔有德、耿仲明肆虐登萊一帶時,他一家都被卷入了,最后家里被明、叛雙方殺了個干干凈凈,自己也裹挾到了遼東,按說這樣的人應該對耿仲明有著深仇大恨才是。
但像他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也見識過了太多慘絕人寰的離合,漸漸地,都麻木了,來到遼東后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大大方方當起了“旗人”主子來了。
不過李威最近心緒頗有些不安。
他是芝罘島附近的人,最近有一個瀚海軍的探子找上門來了,竟然也是那里的人,說起來兩人的村落只隔著一條小河,兩人也有幾面之緣。
漸漸地,李威那一顆幾乎要完全麻木、波瀾不驚的心緒有些擾動了。
不光如此,最近幾次瀚海軍與滿清大戰的結果雖然一開始像李威這種級別的人無緣得知,不過時間一長他終究還是知曉了。
李威將那人打發走了——像他這樣的人,既然能忘掉一切仇恨,跟著仇人一起干,多半是出于無奈,也是基于雙方懸殊的實力對比。
如今又有一個更加強大的大夏出現了,怎能不讓他有所顧忌?
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原東江鎮、山東降軍如今只有一個念頭——緊跟強權。
今夜,李威很久才睡著。
夢中,李威一家人和和睦睦坐在一起吃飯,他賢惠的妻子在忙進忙出,一兒一女邊吃邊打鬧,雙親端坐在桌上,自己也是心滿意足。
“啪”,小院的木門被踢開了,原本就有些吱吱呀呀的老門飛進了院子,撞倒了家里的那只大黃狗。
“莫慌”,李威止住慌慌張張正欲躲入地窖的雙親,自己抽出雁翎刀來到門前。
一大群操著遼東話語的漢子正站在院子里,見到李威也沒二話,操著各式武器就撲了上來。
沒多久,李威就不支倒下了。
等他醒來時,雙親、妻子全部倒在血泊中,最后他在夾壁里發現了還活著的一雙兒女——多半是妻子在臨死之前將他們藏在這里的。
李威欲哭無淚,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光這幫遼賊!”。
他將兒女放到棲霞城親戚家寄養,自己回到軍中,原本疏于訓練的他此后異常勤勉起來。
不過他也有些忐忑,棲霞城只有一個大吃空餉的千戶所的兵力,能擋住遼東賊的進攻嗎?
幸好,浙江總兵陳洪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