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原本以為那位靖南侯會來看自己一眼,他也一直在做著準備。
他自信可以騙過絕大部分人,但面對那位在兩軍對壘中手段神乎其神的燕人南侯,他其實沒有什么底氣的。
他等啊等,等啊等,
但一路過了望江,
再一路過了穎都,
他都沒有等到那位南侯來見自己,
或者,
是自己被捆縛押送到那位南侯的腳下。
一開始,阿萊還有些疑惑,但現在,阿萊明白了。
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十多萬野人勇士,戰死了絕大多數,剩余的都被俘虜,野人精血,一朝喪盡。
沒了大軍支撐的野人王,那還是野人王么?
就是在雪原上,那些曾經愿意追隨信任野人王的那些部族,在面對如此巨大損失之后,且不說他們還是否愿意支持他東山再起,他們自己現在,可能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吧。
阿萊是在雪原上長大的,自然明白雪原上的風氣是什么。
原本,王是可以改變這一切的,雪原,也能變成類似晉國和燕國那樣子的國家,但,王失敗了。
等待著雪原的,是又一個紛亂征伐不停消耗的黑暗歲月。
阿萊認為,可能那位燕人南侯,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人家,說自己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當燕人足夠強大時,當野人足夠弱小時,
真相,
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燕人所需要的,才是真相。
是吧,
是這樣吧。
押送隊伍,在信宿城過夜。
那里,有一座靖南軍的軍寨。
深夜時,似乎有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兵來到了信宿城。
這是一支傳旨隊伍,他們將信宿城作為驛站,需要休息和調換馬匹。
有些旨意的內容,是需要保密的;但有些,并不需要。
所以,在宣旨太監故意透露之下,很快,信宿城內外的靖南軍將士都開始自發地歡呼起來。
一聲聲“靖南王!”響徹這片夜空。
坐在囚車里的阿萊有些感傷地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了鐵柵欄上,
那位燕人南侯,封王了么。
是因為這次大勝的功績,才得以封王的么。
用十多萬野人的尸骨,堆砌了自己的王冠?
阿萊恨不起來,他其實已經有些麻木了。
同時,他也知道,和自己一樣麻木的,還有玉盤城里那幾萬楚人。
在經過玉盤城附近過江時,遠遠的,阿萊看見玉盤城外面被修筑了一道新墻。
燕人打算將里面的楚人給困死在城內,讓他們……餓死。
或許,玉盤城內的楚人,他們所希望的,大概就是咬牙撐到開春,撐到望江解凍,等來他們的水師搭救。
但這一點,燕人會想不到么?
阿萊低下了頭,
他想抬起手,將頭發給拉開,但因為自己的手腕上被上了枷鎖,第一時間居然沒能提起來。
阿萊干脆跪伏在了地上,好讓自己的手可以幫忙抓到自己后腦的頭發,然后再在自己脖子上抓抓癢。
“嘿嘿,你瞅瞅,這家伙現在像不像是一條狗啊。”
旁邊,一名監視著這輛囚車的燕軍甲士笑道。
阿萊是聽得懂夏語的。
聽到這句話,他側過臉,看向那名燕人甲士,那名燕人甲士嘴角微斜,也在看著他。
阿萊笑了,
然后對著那名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