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百姓未必全都能聽見她的話。
可她分明有意抬高了聲兒,站的靠前的,就一定能聽見。
何況他們身邊兒還有這么多人跟著……
孫全生想扶額,手抬了一半,生生忍住了。
他的確比吃了蒼蠅還要惡心。
心里很生氣,面上卻不能帶出不來,不然就成了小肚雞腸,又或是,惱羞成怒。
于是他連聲笑,說無妨,甚至還要咬著牙去夸胡盈袖,贊她幾句的確性子爽直,以此來證明他是寬容大度的。
叫胡盈袖這么鬧上一通,這銀子的來歷,孫全生是不說也得說了,不過他說溫長玄一行不適合大張旗鼓的,所以也就輕描淡寫,真是輕輕帶過的。
老百姓們只惦記著那點兒糧食和熱粥,誰給了他們吃的,誰就是大老爺,一時又朝著高臺上的方向,磕頭跪拜的。
這不是溫長玄想看見的場面。
他最受不了別人這樣高捧著他。
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路過德臨縣,出這筆銀子,雖不是不情不愿,但總歸是孫全生設計了他,才從他這兒要走的這筆銀子,現下老百姓們這樣磕他,他實在覺得受之有愧。
孫全生又笑:“我就說,賢侄未必應付的了這樣的場面的。”
溫長玄不動聲色:“也沒什么,只是覺得,不過一碗粥,一把米,就叫他們這樣子跪我,我心下不安。”
他深吸口氣,又去看孫全生身后的鄉紳們:“那些銀子,于咱們這樣的人家而言,不過是手指頭縫兒里漏出來的一星半點兒,卻能救活多少條人命,咱們既不是拼盡全力去幫他們的,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受他們如此大禮,又怎能叫他們感恩戴德,看我們天一樣的高呢?”
孫全生面色又是一變。
好在溫長玄并沒打算真跟他徹底撕破臉,是以說完了,退兩步:“孫老爺,我們還是不在這兒多待了,我瞧著這樣子,心里實在是有些難受的。”
他既然要走,孫全生就不會多留。
今天鬧這么一出,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剛才就巴不得他們快點兒走呢。
要不是一開始怕溫長玄他們心里有什么,他壓根兒就不會帶他們一行過來。
沒成想,反倒叫幾個年輕人把他給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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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施粥的高臺那頭下來,他們幾個也沒急著回仙客來。
德臨小縣的就酒肆茶樓,當然是沒法和歙州城中相提并論的,可眼下一行人不打算回客棧,自然就挑了一處看起來還略順眼些的茶樓進去。
茶樓里的小伙計見這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個個生的不俗,穿戴更不凡,又臉兒生,便也就知道了,這是前幾日才入了縣城來的貴客,聽說是一進城,就被知縣大人給接走了,直接就安排在了仙客來,也不知和知縣大人是什么樣的關系,總之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人物就是了。
于是小伙計一臉諂媚的迎上去,把人往里頭請。
這茶樓里喧雜吵鬧,各色人等都有,就算是進了所謂的雅間兒,外頭的吵鬧聲,也仍舊能聽見的,可一點兒不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