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本來不同意,說不如叫林縈去陪著,說什么林蘅畢竟剛回家,一家人團聚幾日,再放她去陪溫桃蹊也成,況且林蘅性子沉穩,怕同她玩兒不到一起去,倒不如林縈性子活泛,也能替她解悶兒,回頭逛起這杭州城,有林縈說說笑笑的作陪,才熱鬧。
這聽起來像是一番好意,卻被溫桃蹊一口回絕。
彼時她又面露痛苦之色,溫長玄敷衍了幾句,又說絕不會叫林蘅在外頭住著不舒心,就帶了兩個姑娘,上了馬車,一同回天寧客棧去了不提。
卻說他們兄妹把人帶走了,林薰站在府門口,黑著臉,冷哼一聲:“去了一趟歙州城,倒是長本事了。”
林舟冷冰冰的睇她一眼:“我瞧溫家兄妹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兒,臉上就透著精明,那溫長玄小小的年紀,被他爹趕出府去,這幾年卻越發成事,你少招惹他。至于溫三姑娘——”
他嘖聲咂舌:“我看她極維護二娘。”
她自是極維護林蘅的,傻子也瞧得出來了。
母親幾次三番的把林縈推上去,人家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拉著林蘅,當個寶貝似的。
那木頭疙瘩,有什么好?
林薰撇嘴:“我就說不該叫她去歙州。”
“成天在母親面前念叨,說瞧見她就心煩的,不是你?”林舟按了按鬢邊,“你不要站在這里說這些,什么都是你的,想把她趕出家的是你,現如今說這話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又沒叫她去歙州,沒叫她去姑母家里小住!”林薰倒委屈的叫囂,“我是叫母親把她趕去莊子上,誰知道父親反倒護著她!從小到大,也沒管她幾次,我怎么知道父親這次會替她說話,把她送去了歙州。”
林放無奈,嘆了口氣,揉了一把林薰頭頂:“我早跟你說過,父親心里是惦記著她的,再不然,就是忘不了她親娘。平日里有母親鎮著,父親看她自己也是個逆來順受,不成器的性子,你偶爾欺負她,也就不說什么,橫豎這事兒父親心里本就有愧,可你偏要把人趕出家門,父親怎么依你?便是母親,也不好真就把她趕走了。”
他一面說,一面給林縈使眼色過去。
林縈最是個會看人眼色的,三兩步就上前去,挽上了林薰的胳膊:“大姐姐別生氣了,反正你叫她回來,爹和母親也順著你的意思,把她從歙州叫回來了。那溫家兄妹雖然護著她些,總不可能在杭州住一輩子,等他們兄妹走了,林蘅那個性子,還不是任由大姐姐磋磨嗎?你這會兒同哥哥們置氣,卻很沒道理了。”
林薰眸色一暗,分明閃過不悅,但忍了忍,倒又反手拍了拍林縈手背,一時竟真的沒再多說什么。
話至此處,竟才牽扯出一段鮮為人知的前塵往事來——
林蘅竟并非張氏親生的女孩兒,她親娘姓白,是林志鴻的青梅竹馬,兩個人打小一起長大的,也曾指腹為婚。
卻不想孩子們日漸長成,那白家卻家道中落,沒落了,林志鴻的爹最是個拜高踩低的好手,便做出了悔婚的舉動來。
最讓人難受的,兩家這事兒原本就是私下里說定的,也沒有個信物,空口無憑,白家的長輩,更不可能將此事大肆宣揚,毀了姑娘的一輩子,便只能認栽。
可白老爺卻為此,郁郁寡歡,大病一場,身體徹底給累垮了。
后來林志鴻的爹娘做主,給他定了張氏為妻。
而白家為給白老爺看病,把家財散盡,為了換些銀子,給白老爺繼續治病,白姑娘又眼看著林志鴻娶妻,心灰意冷之下,在一年后,勸服了白夫人,答應了上門做媒的媒婆,去人家家里做了續弦夫人。
又可惜她過門時,白家已經沒那個能力,給她高抬嫁妝,她也不過就帶了兩匣子首飾,和百十兩湊出來的銀子,進了人家的門。
大約有過了三年,她丈夫舊疾復發,一夜暴斃而亡,那戶人家的長子是原配所生,深以為白姑娘是個禍害掃把星,又仗著她生的兒子年紀還小,沒法子為她出頭說話,便聯絡了族中宗長們,將白姑娘趕到了莊子上去,再不許她進家門。
可憐白姑娘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要在莊子上了卻殘生。
也就是那一年,林志鴻以外出談生意為由,在白姑娘住的莊子上,一待半年。
兩個人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時也都是真心愛著對方,只是無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林志鴻成婚四年,得了兩子一女,白姑娘本以為他得如花美眷,早將二人之間的情誼拋之腦后,卻不想峰回路轉,得知他心中最愛的人仍是自己,半推半就之下,便也就從了。
一年后,白姑娘在莊子上生下林蘅,所幸她的生死,早已無人問津。
偏偏林志鴻在那時撇下她,一連數月,沒到莊子上去看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