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樂陽去尋你,你是怎么把人打發回來的?”
文叔忙吞了口口水:“外頭的事情繁瑣復雜,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夠接手過去的,眼下香料的事情還沒查清,事關主子的清白,還有林家香的名聲,老奴是一時糊涂,跟樂陽說話也重了些,實在是忙昏了頭的,主子您別……”
“你忙不過來,樂陽幫襯著,才正好。”林月泉仍舊沒容他把話說齊全了,“天下事,不怕難,只怕有心的。這些年樂陽跟在我身邊伺候,最是個有心的人,我都看在眼里,不管交辦了什么差事,他都盡心盡力去辦,處處是為我,為林家著想的,文叔,你說,他能有什么接手不過去的?”
這就是鐵了心了——
文叔猛然抬眼看他:“老主子頭前是有交代的,主子您年輕,只怕氣盛,在外頭也沒人能幫襯的上,老主子離您又遠,一時便是想管,也是不能夠的,就怕您身邊兒沒個能約束管教的人,回頭錯了主意,心太急,反倒壞了事。”
“所以你如今便想著拿捏我,騎在我的頭上,約束管教我了?”
林月泉像聽了什么笑話似的,笑了一陣,后斂了笑聲,又退半步:“我不是我爹,沒那么好的脾氣,打今兒起,你手下所有的產業也好,鋪面也罷,你管著的賬本,還有你管著的人,全都交給樂陽。”
文叔大吃了一驚,不敢置信:“主子,老奴忠心耿耿,為您做了這么多年的事情,您這是要擠走老奴嗎?”
“沒有人要擠走你。”林月泉平著聲,淡淡的,“歷來能者居之,這道理,文叔倒要我來教你?”
樂陽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的。
文叔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真的把他惹急了,對主子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的。
他有心想要勸兩句,可一時怕文叔覺得他惺惺作態,實則是炫耀得寵得主子信任,一時又怕主子覺得他拆臺,下了主子的臉面。
于是便搓著手,站在那里,左右為難。
林月泉是個不做沒打算之事的人,盯著文叔,嗤了聲:“前年你小兒子吃醉酒,摟著個姑娘睡覺,事后你挪了我家的銀子五百兩,打發了人家家里,又孝敬了官場上的老爺衙役。
去年還是你小兒子欠下八百兩賭債,人家要砍掉他一雙手,你又挪了我家的銀子,去替他還賭債,可他死性不改,還清了,就接著賭,一時又欠下七十多兩,不敢告訴你,偷了我爹的東西去當,當了銀子還了債。
我爹是個沒成算沒計較的,只曉得身邊兒少了東西,卻不曉得東西去了哪里,后來問起,你伙同你小兒子扯謊,說是兩年前就摔碎了,再不然就是送到了我這兒來,便將我爹給蒙了過去。”
他對抄著手,面上一片淡然,說出的話,卻字字句句都叫文叔心驚不已。
林月泉見他鬢邊盜出冷汗來,再不敢與自己對視,越發輕蔑:“我從來不想惹我爹生氣,你便當我全然不知?文叔,你老了——你替我們家做事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是趕盡殺絕的人,便是樂陽接了你手上所有的事,我也仍舊敬稱你一聲文叔,把你送回我爹身邊去,該養著,就養著,你兒子便是再不成器,也有我照拂著,可你要是不知好歹——”
他拖長了尾音,咬了咬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文叔陡然打了個激靈。
林月泉的手段,他當然知道。
老爺是個最心善的,從前太太活著的時候,也是個好脾氣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養出一個林月泉……也不是,畢竟林月泉從五歲起,就不是養在老爺太太身邊兒的了。
心狠手辣,少有的心黑。
文叔后背一涼,再不敢為自己分辨一句。
他從沒想過,這些事兒,林月泉全都知道。
人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樣子,林月泉是從沒有一日信任過他,但照樣用了他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