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請明言。”
“老夫一生喜好書法,但老夫模仿先祖書貼,一練就是大半輩子,雖然小有成就,卻已經陷入了先祖之迷障,再也跳不出來了。套用俗世之說,可謂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楊侗默默點頭,他記得智永的字在史上褒貶不一,但他無疑是一代書法名家,繼承了先祖王羲之、王獻之的風格,所寫書法非常精美。然而這一切,也讓他永無可翻身之地。
只因模仿始終是模仿,智永的字即便寫得再像王羲之、王獻之也沒有自己的靈魂、思想,而書法之精髓在于模仿前人、超越前人,集他人長成就自己。比如說眼前的虞世南,他的書法就是學自于智永,精通王羲之、王獻之的筆法,但他卻能夠自成一脈,寫出了自己的風格。
而智永呢?他卻在漫長的臨摹中失去了自我,故而蘇軾評價智永書法時,便說“骨氣深穩,體兼眾妙,精能之至,返造疏淡。”這話是說智永的字雖然寫得妙不可言,但循規蹈矩,并無奇態。通過智永這一番話,他明顯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但時至今日,想要更改似乎已經不再可能了。
“我聽說王右軍的書法承自衛夫人?”
“說起來還有一段很長的淵源!”智永想了一想,說道:“簡單來說,先祖的書法承自漢之蔡邕,他傳與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于鐘繇,衛夫人十分喜好鐘繇的楷書,時常加以練習,大有長進,被后人目之為鐘氏弟子,將其作為鐘氏傳人,衛夫人后來傳于先祖羲之,之后,王家代代相傳。”
“宮中倒是收藏了很多前人字畫,蔡邕、鐘繇、衛夫人的真跡,宮中好像都有,如果一代代的溯本求源,或許對大師有所幫助。但您也知道,這些孤本乃是我族瑰寶,再加上年代太過久遠,若是搬來搬去,很容易弄壞,如果這樣,必將是書法界的損失;若是大師有興致,可以到秘書監觀摩、拓寫。”
“如此,老夫就打擾圣上了!”智永也沒有客氣。
楊侗笑道:“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只有書法名家才懂得如何更好的管理和保養前人真跡;您是書法名家,對于前人真跡之愛護,遠超自己的性命,如果都能一一保養,那些真跡流傳的時間會更久。說起來,朕還要感謝您呢。”
楊侗對于書法真跡的重視,令虞世南、智永肅然起敬,智永又說道:“老夫聽聞圣上亦是一代書法名家,所寫之字氣概凜然,端莊雄偉,自成一家,且深有帝王氣魄,不知能否讓老夫飽覽一二?”
“哈哈,您說笑了!”楊侗笑著搖頭,“我的字不過是取了巧而已,哪有什么自成一家之說?大師若是不嫌棄,大可觀看便是,至于什么書法名家,這可真不敢當。”
“圣上謙虛了。您的詩詞文章,老夫多有拜讀,每一首、每一篇都不朽之杰作,更難得是的風格百變,為我大隋詩文開創了多個流派,‘皇帝中的文人,文人中的皇帝’,圣上名符其實,當之無愧。”
中華詩壇起初是剛勁質樸之作,然而到了后來,綺麗空洞的南朝宮體詩盛行于世,再加上楊廣也喜歡這種浮艷華靡的詩風,致使綺錯婉媚、無魂無骨的詩獨霸天下,詩風講究形式和技巧,追求辭藻華美,但內容和題材狹窄不說,還充滿了雕刻之氣,詩風骨氣都盡、剛健不再。
然而‘楊侗的詩詞文賦’別樹一幟!
‘他的詩作’極少出現堆砌辭藻、追求華美之形,往往以樸素淺白的文辭,鋪顯雄闊畫卷,比如‘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句,看似淺白直敘,卻偏偏氣勢雄偉、大氣磅礴,英雄氣概直沖霄漢。所以天下文人說寫出此詩的人是‘皇帝中的文人,文人中的皇帝’真不是吹捧。
楊侗是自家明白自家事,雖然是他抄出來的,但他不想多提這種問題。
恰在這時,一伙高談闊論的洛陽學宮學子引起了打斷了大家的對話,由于大家都在河畔,所以聽得十分清楚。這也為楊侗解了圍,讓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要是這些真正的文人跟他談詩論書法,他真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