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外女主內是一個古代家庭的王道,一個女人,不管自己的男人如何寵愛于她,若是過不了主母這一關,她永遠不會被這個家庭所接納,即便主母最后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接納,她永遠也融入不了這一個家庭。直到千多年后,‘名分’二字的分量依舊重如泰山,無數喜新厭舊的悲劇,無數因為第三者插足而破裂的家庭破裂,為的不就是‘名分’二字嗎?
陰明月先是一個女人,后面才是巾幗英雄、大隋功臣,‘名分’對她的重要不言而喻。
“等會我寫封信發往洛陽,向小舞說明情況,讓她在京中籌辦…你大可放一百顆心,她們不會排斥你的。”楊侗顯得很自信。
“何以見得?”
“小舞連素不相識、素未謀面的月仙都接受得了,更何況是相知相識五六年的陰明月?”
“我明白了。”陰明月也輕柔地笑了起來,沒有繼續多說什么,眼下正值戰爭之時,不管是楊侗還是她自己,都沒有過多精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之上,楊侗能夠關注到她的擔憂,并要寫信給皇后,這個態度對她而言,彌足珍貴。
楊侗現在也確實安安靜靜的思索一下,從得到江南士族被李密盡誅至今,都沒有仔細梳理過。
‘世家門閥沒好人’這個觀點,楊侗本身就不信,只因經過數百年、上千年的大浪淘沙,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而存活至今的家族,在‘德’這方面幾乎不用去驗證,無德之家早已經湮滅在了歷史長河之中。而稍微有一點德行的世家門閥憑恃的詩書、是聞名鄉里、聞名天下的美名,他們認為讀書可以明理、名聲可以傳家,歷代君王之所以不敢動五姓七宗,是因為動了五姓七宗,便會引起天下士林動蕩,無數士人生出異心,士人為何會心向五姓七宗,是因為他們的名聲好,只在這五姓七宗在,天下士子便有希望借到價值連城的書籍抄錄、學習,五姓七宗不在了,他們去求誰借書?求誰解惑?
這些世家門閥干預朝代更迭,是能夠在新朝之中獲得更多的利益,而鄉里鄉親的老百姓在他們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沒什么值得讓他們去謀奪的東西,唯一價值就是為當地世家門閥宣揚美名,所以傳承悠久的世家從沒有對地方百姓干過一件喪盡天良之事,老百姓但凡有三災五難,便有乞討求助之門,多少獲得一定的資助,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類世家門閥極為注重名聲、愛惜羽翼,因為他們心知名聲是他們最有力的武器,一旦壞了,他們就會失去最有力的利刃、最堅固的堅盾。
土地兼并、壟斷知識于國而言是個毒瘤,但于家而言,卻是他們立世之根、傳家之寶。
世家把那個世字去掉,其實也是一個家,而楊侗的大家庭就是由千千萬萬個家庭所構成,財富地位上,楊侗可以容許出現階層,但在根本性問題上,楊侗要做到均等,這個根本不僅是土地,還有知識和機遇。
要做到這一點難免觸及到世家根本利益,但是為了推動整個天下的前進,楊侗必須要打破舊世家門閥,降低彼此之間的差距,讓大家處于相對公平的同一個起跑線上,偉人那句‘越知識越反動’不是沒有道理的,東歐/劇/變之時,跳出來搗亂的,不就是掌控了知識的那一伙人嗎?他們和企圖改朝換代根本沒什么區別。
所以對于算計江南士族這一招,楊侗沒有絲毫愧疚之心,每到新舊交替的時候,總是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相對于整個民族的進步,這點人命又算得了什么?這天下,因為他們挑起動蕩而死去的人還少嗎?而以軍武起家,擼起袖子直接上的關隴貴族,是明刀明槍開搶的一伙強盜,不管誰家當皇帝,他們都要反,比起還披著一層‘名聲’外衣的士族尤為可惡百倍。只可惜,李淵的表現實在令楊侗失望,人家李密都屠刀直指了,他李淵都收到獨孤氏謀反的罪證了,居然還穩如泰山。
不過認真去想一想,楊侗又覺得李淵這么能忍,也是情非得己。相對江南士族這一伙筆桿子,關隴貴族各個門閥卻是一個個軍隊在手的小軍閥,這伙人一旦聯兵起來,怎么說也能湊到幾萬精銳之師,如果統一交給一個將才統御,李唐治下將會陷入翻天覆地般的大亂。所以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下,內憂外患的李淵還真不敢輕易動手。或許李淵正在等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理應是大隋明刀明槍伐魏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