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匠人起身彎腰雙手接過蔣為遞過來卷成一團的圖紙,行了一禮,帶領匠人們出去。精瘦漢子走到門口,停住腳步,似乎有話要說,被老匠人瞪了一眼,垂下腦袋,最后一個出門。
老匠人果然是這些人的頭。張侖印證了先前的猜測。
屋里只剩兩人,蔣為仿佛一下子蒼老十歲,抿了抿唇角,低聲道:“本官性子耿直,難免得罪人,你出身英國公府,又得陛下欽點進錦衣衛,務必把遂發槍造出來。”
蔣為又抿唇角!張侖注意到他又做這個動作,這次是提及得罪人,得罪誰?誰能讓一位從三品的錦衣衛同知像交托后事一樣托付手頭的工作?
答案只有一個,他得罪馬順。因得罪馬順而惶然,有不符合外貌長相的小動作而不自知。
張侖道:“陛下將遂發槍交給大人制造,只要大人把遂發槍造出來,便是功臣,得以封爵也不是不可能。”
封子爵就是貴族了。這并非不可能。朱祁鎮善武,又有心北伐,若蔣為造出遂發槍,在北伐中發揮大作用,論功行賞時封最低等的子爵也在情理之中。
蔣為抿了抿唇角,苦笑道:“我出身貧寒,生性耿直,唉!”
出身貧寒,卻能身居高位,還有和馬順對抗的勇氣,這人不簡單啊。張侖含笑道:“卑職只是一個小小從七品小旗,大人若不嫌棄,卑職愿為大人效力。”
他委婉提出結成同盟,蔣為若不太蠢,自會聽出他話中之意。能做到從三品的人,想必不蠢。
蔣為眼眸猛地睜大,一眨不眨看著張侖,道:“張公子此言當真?”和他結盟的豈止是一個小小的從七品,那是英國公府的嫡系,校閱中御賜金腰帶的勛貴子弟。
“大人不可稱呼我為張公子。我只是一個小旗。”張侖微笑道:“又為家曾祖所逐,有家歸不得,有府回不去。”
那是你沒有遭遇危險,你若有危險,第一個站出來的必定是英國公府那位。蔣為露出笑容道:“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以后我便稱呼你為阿侖如何?”
“好。”張侖和蔣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為心情極好地道:“我最近會常來這里,你有空過來即可。”
我還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呢。張侖剛要問,蔣為接著道:“這里是祟南坊五里屯,你來的時候當輕車簡從。”
祟南坊位于京城最東南,五里屯距城墻很近,確實遠離民居。張侖總算放心,道:“好。”
“你先回去吧。”蔣為神態間親熱不少,臉上也有一絲笑容,黑紅臉膛更增血色,沒有來時那么黑。
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張侖起身行禮告辭,雖話說開,但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
匠人們在院子東側靠墻而站,見張侖出來,都望了過來。老匠人上前行禮,道:“大人,我等于細微處甚是熟稔,大人不必擔心。”
首飾再細微處的地方也難不倒他,何況這些簡陋的東西?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張侖還禮道:“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