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真相,來換取配合嗎?
這或許是絕望下的舉措,但的確是莫石極有可能會答應的條件。
但說實話,這種擁有決定權的感覺并不好受。
“這里來坐吧。”狄雅的裙擺離開麗娜,她緩緩走到桌邊坐下,“我會告訴您一個故事,關于‘我為什么要殺死帕穆·秋鴉’。”
狄雅向恩柏招招手,于是那位文學教習也在桌旁選擇了一個座位。
她又看向仍然跪坐在地上的麗娜,指了指身邊的座位。
“我……”
“過來。”狄雅說,“就像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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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如您所說,”狄雅與莫石對坐,她那雙明亮的、銳利的犬類眼睛凝視著莫石,“我有動機,但沒有機會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任何,您是指什么呢?”
“包括殺死帕穆·秋鴉。”
“他對您來說意味著什么?”
“仇恨所指向的人,我所以為的所有惡意的凝聚,我試圖反抗自身命運的一個標記,一個或許在他人看來非常無辜的艾法亞。”
“那么,他做的最錯的事,就是希望娶您?”莫石問。
“他不希望。”狄雅笑了笑,很蒼白,“以及,試圖娶我并非他做的最錯的事,只是,他不小心走向的一條迅速通往死亡的路。”
“不是那樣的……”恩柏痛苦地捂住了雙眼,而麗娜則幾乎將頭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方。
“不,就是這樣。”唯有狄雅仍然如此傲然,她的語調微微發顫,但是聲音清晰無比,“那個男人強迫了我的侍女,他玷污一個純潔無瑕的女孩,并且揚言會讓她成為他的‘婚姻外情人’——在我與他的婚姻達成之前。光是為了這一點,我也會復仇。”
“不……”麗娜開始啜泣。
莫石感到面前擺著一張早已成型的畫,而自己則試圖割開畫布。
狄雅毫不動搖地繼續說下去:“我憎恨被別人當做物品議價,我渴望暴力和鮮血,我不允許有人侮辱我的尊嚴。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古怪的、病態的女人——女人不應當如此,有很多人告訴過我。”
莫石的喉嚨動了動,感到像被石塊堵著。
在他的時代,不會有人因為這樣的理由菲薄自己。
狄雅接著說了下去:“所以,如果當時在禱告堂的人是我,那么殺死他的人也一定就會是我。”
麗娜低聲懇求著:“不是那樣的,小姐,不是……”
莫石輕咳一聲:“狄雅小姐,無論您如何認為,但殺人者依然不是您。請告訴我,那晚在禱告堂里拿著匕首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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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被“天罰”圍繞的有罪的土地上,一年二十四個小月,十二個大神月;有四季之名,無四季之實。
十六個小月前,是屬于這片大地的春夏之際。
混雜著雪片的雨水拍打著大地和石磚。
狄雅坐在大廳里,在他的父親身側。
大廳中央站著秋鴉一族,領頭的人里,帕穆·秋鴉身著華服、神采奕奕。他自走進大廳里,視線就在所有人臉上逡巡。狄雅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喜歡他,但她對婚姻的預感已經十分悲哀——她就要被父親送走了,而她早已死去的母親無法給她任何祝福。
她的父親并不會在意帕穆·秋鴉是個怎樣的人,只要他足夠體面,這場交易就能很好地進行下去。
狄雅從不信任或是愛自己的父親,火雀公爵是一方領主,也并不昏庸,可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在狄雅的母親死后,公爵很快有了新的夫人,又有無數情婦,合法娶來的側室的就有好幾位,“婚姻外情人”中甚至有犬首平民。
她隔著面紗,站起身行禮。
偌大的廳堂,仿佛只有這一層面紗勉強安撫住她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