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肆虐,穿透城堡。
——禱告堂。
神在人間留駐腳步之所,神在眾人間放置雙耳之地。
他貼著門縫,隱約看到并聽到了一場……一場謀殺?
諾文感到如墜夢中,他分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
等到里面安靜下來,他躲到墻面后的陰影之中。從里面走出兩個人,他在風雪中沒能辨識清楚,但似乎是一男一女,身影和氣味都不熟悉,是火雀家的人。
風雪冰凍了他的頭腦和將老的軀體。
等到他終于走到禱告堂沉重的大門前,他仍不理解自己所期待的是什么。
他走進冰冷的禱告堂,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他鬼使神差地搭上了門栓。
當諾文來到那具趴伏地上的巨大身軀旁時,諾文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希望帕穆·秋鴉的不復存在。
一瞬間喜悅灌注滿了他干枯、無情的心臟。
一個巨大的包袱消失了,一個煩惱被剪掉了,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隨即他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原來將那樣多的仇恨與怨氣傾瀉在了這名青年、這位小主人的身上。
混亂的情緒與暴風雪交織在一起,一同到達頂峰。
而很不幸,帕穆在這時蘇醒了。
原來那兩個兇手、那把匕首并沒能徹底取走他的性命,或者說,還沒能夠。
“諾……”
從青年口中冒出這個音節,帶著血泡破裂的雜音。
猛然之間,帕穆·秋鴉孩提時代的模樣浮現在諾文眼前。那個毛茸茸的小孩沿著青石堡長長的廊道,慢慢朝他走過來。他跌了一跤,倒在地上伸出手呼喚他父親的內臣——便是他的未來的內臣——“諾文……”
他那時是如此天真、年幼,依戀著長者為他帶去的幫助。
而他的舉動與神情,又那樣地像是曾經年少的侯爵。在王城的街道上,當秋鴉看到友人走在不遠處,于是眼睛亮起來,伸出手遞來一個擁抱:“諾文!”
可是這一次,諾文·翡沒有回應這句懇求。
他殺死了帕穆·秋鴉。
他先是用手按住帕穆,捂住他的口鼻,抵住他的喉頸。當青年如困獸般爆發出最后的巨大力量時,他又隨手抄起了放在祭壇之上的沉重禮器。
一下,兩下,三下……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理智與情感在剎那間粉碎。他終于也被沉重的時間之輪碾碎。
-
諾文知道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
但他已經無從悔改。
他在命令心腹殺死那名叫做奇維諾的管理員(此人或許是誤解了什么,又或許是為了敲詐,諾文沒有精力仔細查明)之后,感到無能為力。
他只能寄希望于公爵的調查員昏庸無能。再說,這場謀殺基于巧合與秘密,使用匕首的兇手還另有他人,本來他就不該背負殺死帕穆·秋鴉的罪名——況且誰又會想到,是秋鴉的家臣害死了秋鴉侯未來的繼承人?
我是秋鴉侯爵的左席內大臣。
他在心里默念著。
我是秋鴉侯爵的左席內大臣;
對我不敬,就是對秋鴉不敬。
如同以往一樣,這個稱謂使他得到了平靜。
諾文想——就算是火雀公爵,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他又能有何作為?難道他會說出這個荒謬的“真相”?難道他希望挑起一場戰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