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喘息,在休息。
與尸體同行似乎還是太難了,他從某個地方走到這里,疲憊萬分。他沉默地站立著。站在窗戶縫隙的正中間。黑暗使他的身形模糊不清。
有那么一刻莫石幾乎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但接著人影動起來。他推開壓在水缸上方的石板,盡量小心,卻仍然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極富耐心地緩緩移動石板,并把它輕輕放到地上。
然后,他抱起那團沉重的黑色,同樣緩緩地、輕輕地,將它沉入水中。月光描畫出水波的形狀,那些流動的褶皺在劇烈晃動后沉寂下來。石板被重新蓋回水缸上。
莫石注視著這一切發生。
依舊安靜、沉默。
莫石沒有向那些外來者(無論審判庭還是教會)提起過這里——這放在藏書室背后的兩只水缸。
他也沒有讓任何人與他一起埋伏在這里。
他一個人看著。
僅僅是看著。
旁人會將這形容為“無動于衷”。
或許如果他現在走下去,如果他在石板合上前有所行動,或許那具軀體還有機會活過來?但,莫石站在這兒,無動于衷。
-
莫石眨了眨眼睛,發覺自己站在明亮的長廊上。
這又是一個晴天。
但雨季很快就要到了,他可以聞到空氣里的水汽味。
這里是白之院學生的居住之處。
現在還很早,起床的人不多,那些貴族少爺的仆人們陸陸續續從下房過來,端著換洗衣物或是食物盤。
有些學生已經起床了,打開房門。
他們站在房間里,站在門框里,他們看著莫石,而在目光將要對上前匆匆退后。
現在這里所有人都畏懼他。
與之前他們懷疑他是“殺人者”時的畏懼不同,此時此刻的畏懼是基于權力的實體,有著明確而無從抗拒的原因,因此更加切實,也更加可怖。
莫石現在不再是一個學徒,而是一個代表著成人世界權柄的審判員。
他在教會到來后便已經搬離這里,此刻則再度突兀地出現,格格不入。他們或許認為他是來這里提審什么人的。
莫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于是轉身離去。幸好狄諾還沒有起床,不然他會拉住自己詢問清楚莫石為什么站在這兒的。他這樣想著,心里微微發顫。
上午九點鐘時,他以需要進行秘密調查為由離開審訊室。
他在尖晶石學院里漫無目的(某種意義上)地閑逛。
午餐前,他在草藥房看到了年老的草藥博士,和正在詢問他問題的歐泊·渡鋯。青年文雅而安靜,肩上停著那只因為夏季到來而變成灰褐色的、不會飛的雪絨鳥。
等到老博士離開后,他幾乎是沖進草藥房里。
但在快要走到青年面前時,莫石又放緩了腳步,讓自己看上去足夠鎮靜。
他試圖露出一個微笑,想要裝作一切如常(但這本就不可能),但最終失敗了。
沉默盤旋著,而雪絨鳥則猶豫著鳴叫幾聲。
“我……”率先開口的是歐泊·渡鋯,“我知道你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