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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烈日,如此罕見,如此……不應當。
這樣的日子里,應該要是陰雨綿綿。
但如果陰雨綿綿,陰森、寂寥、冰冷……莫石恐怕都無法鼓起勇氣走到這里。
雪絨鳥停在主人肩上,無憂無慮地歌唱,贊頌明媚的日光。
“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吧。”莫石說,“或許,藏書樓附近。”
歐泊·渡鋯看著他。他依舊是那個溫和、默然的貝亞青年,某位伯爵的第四個兒子,熱愛草藥學而不是法律或文辭,他與眾不同,他看著莫石,好像他們了解彼此,好像他們是同胞、是朋友。
終于,他蒼白地笑了。
“你總是這么有風度,莫石先生。”他說著,挽住莫石的手臂,隨他的腳步朝著藏書樓所在的方向走去。他從下伸手挽著他,在雪行者的國度,這是孩子、女人、下位者——依附者的姿勢。這種讓步和妥協,這種溫和,仿佛他們真的是朋友。
“你對所有人都太好了,莫石,”歐泊說,“可是你看,他們從不喜歡你。連你為之求取公道的人,那個佳楠,他都不喜愛你。”
“我不是為了求得喜愛而成為現在的我。我沒有在扮演任何形象。”
“你在暗示,是‘我’在演戲嗎?”歐泊笑了,卻沒有順著說下去,轉而道,“莫石先生,我說過,你似乎想要拯救所有人,似乎想要做神才能做的事——”
他們朝前走去,對著迎面走來的那些因為看到莫石而畏怯的學生們微微點頭。
歐泊說:“可你知道現在在發生的是什么嗎?那些可憐的孩子,所有青之院的、被逼迫參與到那些事情里的孩子,他們將會被判刑,將會失去乞討而來的學習機會,甚至失去就職的機會,甚至失去生命……可那些逼迫他們的人,他們是大貴族,是被神眷顧的,他們只是會被責罵,會減少一些財產,如此而已罷了。”
“我別無選擇。”莫石回答他,“從最初開始起就錯了。”
“錯的是什么?”
“錯的不是我。”他停頓了一會兒,咬破了自己舌尖,說出這句話時帶著血腥味,“也不是你。”
歐泊似乎有些吃驚。但沒有停止繼續前行。
“那么,錯的是什么?”
“它本身就是如此骯臟。”
莫石聽到歐泊笑了一聲,帶著強烈的諷刺意味的笑。
“原來如此。”他輕聲說。
“起初我以為欺凌只是特例,但顯然我錯了。而既然,那種欺凌并非特例,甚至還是程度最輕的一種——那么……”
“那么,似乎與之相比,那個模仿希倫,卻未得神意,因此不得不親手屠戮‘兄長’的人——他的罪反而不再令你寢食難安了?”
是的。
確實如此。
但莫石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一旦表態,就意味著什么東西將會徹底毀壞。而他意識到自己還不愿放下那些不合時宜的標尺。
他們來到了藏書閣的背后,站在那兩只巨大的水缸前。
石板蓋合著,只有薄薄的塵土顯露出擦痕的印記,證明昨晚發生在莫石面前的事情并非鬼魅復現的倒影。歐泊將肩上的小鳥放下來,放在那塊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