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紛雜念頭褪去,秦歌才伸手遙指左邊案首,道:“張子,請入座!”
張濤收回看向君子的目光,走向左側案首,一本正經的跪坐下去,這才開口道:“數月不見,君子風采更甚往昔了!正如詩言:威儀抑抑,德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群匹。受福無疆,四方之綱。之綱之紀,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正如孔子所說,不學詩,無以言。三代以降一直到戰國初年,人們說話都喜歡從詩經中摘抄句子,借以諷刺或隱晦傳達某種意思。這就是聞玄音而知雅意的由來了,同樣也是秦歌最為煩躁的情況了。
張濤此時整出這幾句《假樂》的句子,除了夸贊他的威儀風度之外,更深的卻是在勸導他要無怨無恨,要各種真善美、高大上。
雖然勉強能整明白別人用《詩經》要表達的意思,可讓他用《詩經》來與人對話,秦歌自認沒那水準。
于是,秦歌煩躁的揮了揮手:“張子何故如此?整個李氏只剩張子與我,張子便是我如今最親近之人,有什么話,皆可直言!”
明明就是整不來,還特么解釋的這么煽情,這么高大上,21世紀的教育果然沒白搭……
張子再行空手禮:“濤,惶恐!”
“張子不必如此,親者直言,天地之理!”絞盡腦汁,終于弄出這么一句對白來。
畢竟,以前可沒人對著他說我很惶恐這種話的,而且,就算有,那個時候的秦歌大概會回一句: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可是,可是,哎……
為了打斷這種近乎無休止的客套,秦歌驟然抬頭,目光直視張濤:“張子此來?”
雖然覺得君子言語行為皆顯得怪異,不過日前聽說君子曾大病一場,張濤也不想在這些細枝末節浪費時間,將他曾經允諾李烈大人的話語,擲地有聲的說出:“濤此來,愿追隨君子,安隱界,安天下!”
秦歌點了點頭,卻有些為難,只好做出沉思狀。
良久之后,長嘆一聲:“張子遠來,先去歇歇吧。”
張濤欲言又止,最終行禮退下。
于是,臟兮兮帶著張濤去安排給他的屋舍。
這個時候,秦歌才緩了過來,他還是不適應跟古代人交流,所以才會為難,才會三言兩語之間把張濤打發下去了,否則,面對自家最親近的唯一家臣,少不得痛飲一番。
至于張濤所說的安隱界?安天下?
小爺我心都還沒安下來,安個毛的天下?
端著酒樽,猛地慣了一口,用酒來刺激一下神經,秦歌轉身朝著院子走去。
不管怎么著,無所事事了三個月,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見四下無人,秦歌便把從小練的十三式太極耍了出來,說實在的,導引術,他也只會這個了。
就這還是爺爺逼著他學的,要不然,在那花花世界,誰能真的沉下心來,去靜心,去煉精化炁?
不到十分鐘,一套太極拳耍完,又是一套接著來,一套接一套,似乎想讓自己筋疲力盡之下,再沒有精力去苦惱當下的狀況。
雖然,昨天在祖殿下定了決心,可到今天,閑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志遠沒有想象中那么堅毅。
他依然對這個時代,沒有歸屬感,甚至一點不把莫名其妙就壓在他肩上的天下安危放在心上。
他還是那個整天讀書學習泡妹子,偶爾練練真氣的所謂的天書守護者。
想到天書,秦歌停下了動作,伸手,死死的握住脖子上的繩子。
這時,一個圓潤渾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君子這導引術,似乎別有一番韻味。”
循聲看去,卻是剛被臟兮兮帶下去的張濤。
秦歌微微一笑,用著現代人的謙虛,本能的回道:“沒有的事,只是無事,練著玩玩。”
他自己都沒發現,在最本能的情況下,他的語言邏輯依然還是現代話語的邏輯,他還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張濤微微一愣,雖然覺得君子話語奇異,卻仍然明白君子所說的意思,只是明白了意思之后,張濤心下卻是一陣憋氣。
難道,君子先前的威儀不過是假裝出來的?
心下不順,自然話語劇烈,所謂物有不平,則鳴!
“君子豈可如此兒戲?庠序之教,尚為刀兵預,技擊之術,自當為沙場備!怎可以嬉戲一言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