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對此人,談不上原諒與否。
他們之間,有的恩怨只是來自父親蘇定遠,因為面前的人,一道旨意便將其困在京城,又因為面前的人,玉龍關輿圖落入燕國手里,才導致了之后一系列發生的事情。
甚至于是說,自己現在的處境,都是拜對方所賜。
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武舉之后,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在兵部某位與自家父親交好的官員手下任職,也或許是已經去了軍中歷練,為將來接手家業而努力。
而自己的兄長蘇清,恐怕第二個孩子也該是有了,會時常拌嘴,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還會去逛青樓喝花酒,也或許不會了。他可能知道要如何做一個父親,也可能本性難移,還是別人眼里的混賬。
但總不會,像現在這樣,成為一個穩重的人,合格的統軍,心腸變得冷硬,一心只想著報復燕國。
這并不是說蘇清變成了一個無情的人,只是這樣的改變,這樣的生活,蘇澈想著,對方心里應該也是不喜歡的。
蘇清喜歡的是風花雪月,吟詩作對,而不是刀尖舔血,打打殺殺,更不是爾虞我詐,膽戰心驚時刻需要小心的日子。
這不該是他的生活,更別說還有將軍府受牽連的那些人。所以蘇澈心里痛恨,痛恨眼前的這兩人。
方景然,早年朝野對此人的評價是庸而不昏,但只是寵愛萬貴妃,令玉龍關輿圖泄露,更致亡國,這已然是昏君所為。
至于萬貴妃,這種以身體去達成目的,行叛國之舉的女人,蘇澈不想對她有什么評價。
而看著蘇澈沒有說話,方景然也不免有些赧然。
“我早就知道你來機關城了。”他說,“有好幾次想見見你,但沒有這個勇氣。”
“見我是想說什么?”蘇澈淡淡道。
“當年的事情,的確是我做錯了。”方景然嘆了口氣。
一旁,萬貴妃聞言卻是笑了聲。
方景然皺了皺眉。
“想不到你現在為了活命,竟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萬貴妃冷笑道:“這話說著,你自己信么?”
方景然并未動怒,只是搖了搖頭,“隨便你說什么吧,通過今夜,我也是看開了,當年是我對不起蘇將軍,對不起平北軍。”
萬貴妃蹙了蹙眉,若換成以往,對方此刻必是勃然大怒,但現在,竟是平靜。
而對方話中悔恨,于眼里同樣能看出來,這是真心實意的,而不是為了活命而敷衍偽裝。
蘇澈道:“你是對不起父親和平北軍,但更對不起黎民百姓。”
方景然愣了愣,繼而默然點頭,祖宗基業毀在他的手上,黎民百姓因他而受戰亂之苦,這的確罪在己身。
蘇澈看向好似事不關己的萬貴妃,道:“你還有話說么?”
萬貴妃一怔,當觸及眼前之人不含絲毫感情的眸子時,她這才明白,對方也是來殺自己的。
也對,她想著,是自己把玉龍關的布防輿圖泄露給的燕長安,無論是平北軍還是將軍府的后裔,的確是該恨自己。尤其對方還是蘇定遠的兒子,要殺自己也是理所應當的。
“沒什么要說的了。”萬貴妃整理了下領口,平靜道。
蘇澈點點頭,身旁的方景然卻是臉色一變,他離得最近,自然能看清他眼中的殺意。
他來不及開口,只想要上前阻止,但蘇澈已然是抬手彈出了一道劍氣。
劍氣自非方景然可以擋下,甚至是他想用身體去擋,也來不及。
鋒銳之聲自他耳邊掠過,方景然的臉頰上被劍氣劃出了一道血痕,而耳畔因劍氣掠過只余嗡鳴一片。
他恍惚著,暈眩著,心中悔恨和今夜所遇之事早就讓他頭腦昏沉,此時更是一陣天旋地轉,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