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相濡以沫
這是一個極小的小鎮,之所以說是小鎮,是因為僅僅幾十戶人家的街道上也有一個鎮公所與其他行政機關。
小鎮四周群山林立,樹木環繞,早晨的陽光被擋在樹后,陽光從隨風搖曳的枝葉之間穿過,從窗口照進房間,在墻上灑滿斑駁飄忽的光影,照在書桌上一個木牌上,上面是新雕刻的痕跡。
兩個陌生人,就這樣相處了半個月。
莫磊的傷勢讓他自己很著急,可只能在這里耗著。以前的舊患大概是因為最近的連番奔波與新傷同時發作。加上這次槍傷導致的失血過多以及傷筋動骨,他需要休養,需要時間來恢復。
蒂娜后來就沒有再說要離開,莫磊便也不曾提及這句話。
原本生活在地球兩端、永遠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兩個陌生人,因為奇奇怪怪的原因,在同一個房間內相處了半個月。
或者是兩個人的骨子里都有一些較真的原因,由最開始的互相試探、小心翼翼的接觸,到后來的你來我往的干巴巴的聊天,像是一對生長著觸角的蝸牛,言語激烈而含蓄,卻不曾敞開心扉。
不知道是誰開始的,那種互相試探的無聊方式給攔腰截斷,彼此都小心地朝前邁了一步,也會有熱烈的討論,就像兩個陌生人初次接觸,免不了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然而,在烽火連天、山河動蕩之前,兩個人都巧妙地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這種戰禍。
大部分時間,兩個人會坐在小房間的陽臺上,看著太陽升起,看著屋檐下的水滴斷斷續續地落在地上,看著漂亮的藍雀在枝頭稍作停留便繼續跋涉……,偶爾兩個人對視一眼,相互一笑,便像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那位收了一大筆錢的醫生中途來了一次,幫莫磊的傷口拆了線之后,他們倆便再次搬離了那個小鎮,蒂娜似乎非常適應這種生活,她在莫磊的指導下去偷了一臺汽車,然后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后,蒂娜再度將汽車開到幾十公里之外丟棄,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莫磊給自己制定了恢復計劃,他得盡快回復狀態,他知道,前面還有重重黑幕等待著自己去撕開,那些人依舊會跟自己不死不休,華人社區仍舊在被強行遷移的關頭,而自己表舅一家人的死亡更是疑問重重,不弄個水落石出,便過不了自己的心坎。
有些事情,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卻聽之任之,一生都難以釋懷。
蒂娜每天清早都會去買菜回來做飯,傳說墨西哥的女人善于烹飪,這點莫磊毋容置疑,蒂娜做的飯菜,完全不像是一個從未下個廚房的女人所做。看著每天不同的菜肴,莫磊當然明白,這是蒂娜為了讓他盡快恢復而專門調制的菜譜。而他的好胃口更換來了蒂娜的愉悅,就像是一位給丈夫夸耀的女人,看著莫磊大快朵頤的時候她會靜坐在桌邊微笑。
某一天,當蒂娜談及自己的家庭的時候,她告訴莫磊,父親雖然現在是一家集工業制造、貿易、地產開發與一體的集團老板,其實她很明白,在她小的時候,父親的生意并非這么簡單,也充斥著欺騙、血腥、陰謀,她的語氣里有深深的擔憂。
她認為,無論父親的工作讓他去做了什么,但他是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丈夫、一個好兒子,她所以選擇法律,選擇國際法跟刑法研究,是希望有一天,能幫上父親的忙,這只是一個女兒的想法,無關道德法律。
莫磊安慰她說,其實生意上的本質就是那樣子的,在這個時代、這個環境內,大部分白手起家的創業成功者手上都不會干凈,這就是生意人的原罪。我們每個人都有原罪,所以看你站在哪一個位置去看待這個事情,他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兒子,這對你而言,就夠了,畢竟出生的事情,由不得你選擇,這是上帝決定的。
他還跟蒂娜說了說自己的家庭,他告訴蒂娜,自己的父親是個‘軍閥’,當然他就這個詞語跟蒂娜解釋了很久。父親是一個很傳統的文化人,卻又去了部隊一呆就是一生,但兩種環境交集所受的影響,在父親的身上一點也不矛盾,而且非常完美地融合。父親認為中國的傳統教育遺留下來的唯一優勢就是‘嚴父慈母’,相信‘棒打底下出孝子’這句話是老祖宗的經典,所以自己是小時候就被父親打到成年。
“哪成年之后呢?”蒂娜聽著莫磊說他自己的父親的時候,一直都沒忍住笑意,她畢竟見過,眼前這個家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想想他小時候被父親狂揍就覺得反差太大,讓人忍俊不禁。
“成年之后,我父親反而會拿我當朋友,當兄弟,一起喝酒一起抽煙一起聊天,當然也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但那個時候他老了,我也不想跟他爭執了,陪他笑笑鬧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