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地觀察它的體態、鹿角、毛發、斑紋等所有細節,感受它的內在情緒,體會它的心境,解讀它的怨念。
這個過程非常艱難,持續時間很長。隨著深入解讀層層推進,馴鹿的張牙舞爪的意象也漸漸歸于平靜,鹿嘴緩緩收攏閉合,它的身影在莊六塵不斷收束匯攏的正念觀察之下逐漸模糊淡化,最后終于如青煙一般消散在意識空間。
而那些不斷生滅的雜念,在這一刻猶如滿地彈跳滾動的念珠,被一根根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再不能動彈分毫,心念中正平靜再無一絲波瀾,這代表著成功入定。
入定后,六塵觀后院的那座墳仍舊沒有出現。
黑暗的意識深處卻猶如華燈初上,五顏六色的光點如夏日郊外螢火蟲飛舞的原野,又如霓虹燈襯托下被清風吹拂的綿綿細雨。
意識轉移至猶如山岳般沉重阻滯的雙臂,這些游離的斑點緩緩靠近,一點一滴沁入其中。
這個過程中莊六塵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就像幾滴水花飄入巍峨群山,無足輕重。
莊六塵嘗試著將意識擴散放遠,天地間頓時呈現出更多光點,淫雨霏霏浩浩蕩蕩,不禁讓人癡迷陶醉其中。
不知沉浸了多久,莊六塵忽然意識到那些光點的移動呈現出一條軌跡。
單個光點的運動毫無規律可言,而千千萬萬光點同時運動的場景,則完全不同。
這瑰麗奇美的畫面,讓莊六塵想到了梵高的《星空》。
這些光點似乎正朝著某個特定方向浮游,或者說,有什么東西正不斷吸引著它們過去。
莊六塵感受許久,然后睜開眼睛,退出入定,向屋子一角看去。
空蕩屋子的這處方位所指的,就是那些光點匯聚的方向。
按照屋子的朝向來看,這個方位應該是后山,山上有什么東西?
莊六塵這般想著,起身就要推門而出。
不料房門卻先一步被打開。
剛要進屋的陸帥帥險些被莊六塵撞個滿懷。
“塵哥,除了院門口那兩個,墻外邊還游蕩了三個,一共五個人守著這里不讓我出去,這幫村民果然沒安好心!”
原來,陸帥帥見莊六塵又開始打坐,悶在屋里憋得慌,出門在庭院里晃蕩了好一會兒。
莊六塵看了看外面,天色已近傍晚,不知不覺已經打坐了好幾個小時。
兩人來到院門口。
“為了你們安全考慮,村長讓你們好好待在里面。”說話的是一位20歲出頭的青年,單穿著一件手工縫制的蟒皮坎肩,一條粗布大褲衩,臉上帶著痞氣。
莊六塵止步,笑著說道:“聽你的口音,應該是兩廣人吧?”
一抹難以察覺的追憶之色從青年臉上一閃而逝:“你管我是哪里人!”
“里面待久了無聊的很,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不邁出這道門,咱們就這樣聊聊天怎么樣?你來這里多久了?”莊六塵循循善誘道。
一道渾厚聲音從青年身后傳來:“他是清遠人,村里都叫他小清遠,今年是他第三個年頭。”
李叔手里端著一口砂鍋,高大的身軀在夕陽里拖拽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剛找到他的時候,他差點被一條雙頭蟒填了肚子。”
“丟!”被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清遠罵了句粗口。
李叔瞥了幾人一眼,便領著莊六塵二人又回到院里的屋子。
一鍋噴香的燉鹿腿放到桌子上,老李又轉身離開,臨出門頗具警告意味地留下一句:“吃完早點睡,有事明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