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落在山頭,斜暈在河水中,如撒上滿河碎金。
渡船的簾子被卷起掛在一邊,陳安之彎腰撩起一捧河水,河水從他的指縫間淌下去,他沒有抬頭,平靜說道:“我進入遠山宗的時候,你也知道了?”
沐如意搖了搖頭,“我也是在大試名單上見到你名字才知道你來了,至于師父知道與否,我就不清楚了。”
陳安之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把視線放空看著遠方。
遠山山麓曲折延伸在緋色晚霞之下,浪溪河水穿山而流,幾葉扁舟如人世,沉浮不定,搖曳其上,煙雨空濛。
沐如意猶豫片刻,輕聲說道:“師父說,你要找一把劍。”
陳安之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會在遠山宗待多久?”沐如意眉眼低斂,睫毛微顫。
陳安之想了想,遲疑道:“本來我想待挺久,現在不知道了。”
沐如意抬頭望向天空,莫名地松了口氣,兀自笑道:“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師父突然要我來深坑村,并要我帶上你,之前我不太懂,現在我大概知道了,不是我一定要來這里,而是你一定要去。深坑村發生什么,還有些其他事,你不想說,我不問你,直到有一天你想說了,我會安靜的聽著。”
————
“常聞是君居塵寰我天際,各拂襟上雪。”清風拂落葉,數片竹葉落入池中,引得群魚甩尾,濺起點點波浪,廊下戲魚的紅袍老人捏著胡須輕嘆。
老人面前擺著一副茶具,卻有三盞顏色不同的茶杯,青色如水,白色若玉,黑澀如墨,只見他捏起青色茶杯,輕輕丟進池中:“因果線牽前世緣,了卻因果塵中仙。”
在他身邊坐著位模樣乖巧可愛的丫鬟,長發簪成一個含煙髻,端莊懂事,一身碧青的羅裙,手持竹柄紗扇,十七八的樣子。
老人端起茶杯,突然嘆了口氣把茶杯放下,開口問道:“春風啊,富貴那小家伙跑哪兒去了?叫他看門,看的是個狗屁!”
此時正蹲在一旁煮茶的丫頭止住扇風的動作,歪了歪腦袋,一臉好奇地答道:“先生,上次富貴他不小心打碎了您的因果茶,被您罰到山后砍竹去了,您給忘了?”
老人對這山上僅有的兩個下人一直寬厚以待,這也使得春風對這位老爺少了幾分懼怕,調笑開口道:“看來老爺年齡大了,記性也不大好了。”
老人頗有些無奈,正是自個兒這啥都湊合的性子,倒叫這下人有些沒大沒小,但想一想又懶得管教,畢竟這春風富貴山上就這么三個人,他們再畏畏縮縮不敢言語,能叫自己給活活憋死。
修者的時光遠比凡人過的漫長。
時光悠悠,動輒便
(本章未完,請翻頁)
是成百上千年,沒有個說話的伴兒,著實無聊。
老人躺在竹椅上,幽幽說道:“春風啊,不是老爺我嚇唬你,在山下,你要是敢跟別家老爺這般說話,可是免不了挨罰的。”
春風掩著嘴偷笑,“這不是老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嘛~”
沒有言語,老人臉色難看,抬起頭望向大門方向,神情頗有些無奈,站起身。
“十里迎春風,烹茶雪未沸。”老人嘆著氣把茶杯放下,一臉無奈的看著前方,那位身著破爛道袍的道士,說道:“你看這茶水也沒煮沸,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你見到陳安之了?”老道士背負雙手,向前一步。
紅袍老人又嘆了口氣,起身看著面色肅穆的老道士,說道:“去了一段因果,碰巧遇到了。”
老道士正是大梁京城尺子巷的那位,如今早已沒了慵懶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仙風道骨,一副老神仙模樣。
紅袍老人察覺到老道士來意不善,有些無奈道:“我知道你向著何安在他們,可是咱倆往上數數個千年,好賴也是同一個身子,就沒必要這么針鋒相對了吧,再說我也沒怎么著那家伙。”
“因果還清了?”老道士沒有接他的話茬,問捏起茶杯,嘬一口清茶,風輕云淡道。
紅袍老人面色古怪,指了指老道士手中的紅茶杯,道:“還有兩段因果。”
老道士輕咳幾聲,佯作無事地把茶杯放下,走到庭院的水池邊。
紅袍老人又道:“話說回來,十萬大山那邊似乎是要有些動作了。”
老道士點點頭,“遠山宗的那個小家伙已經知道并告訴大梁皇帝,想來要不了多久,三州五地的王朝門派便會派兵前往萬里長城。”
兩人并肩而立,池中有魚兒吸水,猛地躍出水面,甩出一道水珠。
“那個小家伙呢?”老道士問道。
紅袍老人下巴抬起點了點東南方向,笑道:“山后砍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