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既無余糧,又無余錢。上女婿家也拿不出一點像樣的禮,哪個能看上你,哪個又放你在眼內。
不比以前,他在教著書,哪個人見到他都要尊敬地叫他一聲老師,先生。
現在,他這樣子有海外關系的老師,人人喊打。
他好彩見機得早,看世態不對,早早就避回了鄉下,方逃過一劫難。有幾個沒能及時離開,手或腿已經被打殘。
可在這鄉下,沒有收入,銀錢越用越少,日子又太過于艱難。
他想著前幾年,阿娘斷斷續續地生病,又去世,安葬,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
今年妻子生病,沒有錢醫治。找遍了人,借錢借不來…這個世道,哪個都艱難。
他只能尋點偏方草藥,熬了給她喝…但是,還是沒救回來。
…
孩子們的阿爺多少年都沒有寄過錢回來了…
聽說,他在那邊的三個兒子,早已經有了幾個孫子。”
想到這里,中年漢子又摩挲兒子的腦袋瓜子。
他看著兒子從前笑得無憂無慮的臉,現在已經有了愁色。
看著他小小年紀就為家姐操心,有一副慈悲心腸。
可他不見高興,更加發愁!
“唉…”他又在心里嘆氣。
“兒子這么個樣子,年紀還小,天真不知事。
他又已經力不從心。就是去到香港,兒子又怎么辦?
他們…他阿爺,阿叔,會管嗎?
唉,怪他當初成親遲,生孩子遲,生下兒子,更遲。
他是長子,原配嫡子,可是,原配嫡長子也比不過長在他阿爺身邊的姨太太生的。
兒子卻不是長孫,這么找去香港,也不知道他阿爺看重不看重?
他愿不愿意供伢仔讀書,還管不管得了家,做不做得了主?
不去,又不行。這里的中學校里面都已經鬧起來,哪里還有安靜的地方給阿仔讀書!
兒子的讀書重要,前途重要,總要去找一找,去求一求,拉下這張臉皮,收藏起來,也要去求一求他們。”
中年漢子名叫林孝儒,三歲時,他的爹,林有道,就去闖南洋,后來,又到了香港。
阿爹離開時說,闖出頭,他就回來接阿娘,接阿么阿爺…可惜,他一直沒有回來過。
林孝儒知道他已經出了頭,有了公司,有了碼頭,有了大船,也有馬仔。
阿爹忘記了他說的話,他的阿娘卻永遠記著,等著。
阿娘帶著他守著三間屋,幾畝地,伺候著公婆,艱難度日。一直等著他的阿爹。
有他阿爹的消息那一年,他已經十五歲,在讀中學。
從那以后,他的阿娘每年能收到阿爹寄回來的錢,信。
盡管,阿娘,阿么(婆)阿爺已經見不到阿爹,愁苦的臉上終于有了苦難過去,幸福到來的笑容。
十年前,阿么阿爺去世以后,阿娘就再也沒收到過阿爹的信,錢。
初始二三年,阿娘還日日夜夜地擔心,以為阿爹可能因為父母過世,傷心過度,身體有了不好。
后來,有人帶回來消息,阿爹說,兒子已經成家立業,當由兒子孝養老娘。
阿娘又日日夜夜地傷心,總是哭著念叨,“你阿爹不要我們兩母子了…他不要我們了。”
他只能勸慰阿娘,“阿爹已經老了。那不是他的話,肯定是那邊的姨太太和她的兒子們的意思。”
阿娘聽了兒子的勸慰,又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急地說,“阿仔,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