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盯著寇季沉聲道:“那可是圣賢,在百姓們心里,在讀書人心里,地位僅次于官家。
你們這些王爺,宮里那些皇子皇女,也遠遠沒有他重要。”
寇季失笑道:“圣賢也是人,不是廟宇里的泥塑雕像。想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想留的時候誰也趕不走。”
王曾陰沉著臉,陷入到了沉默中。
許久以后,瞪著眼看著寇季,“寇公離京,是不是跟你有關?”
寇季聽到王曾這話,一臉哭笑不得。
王曾的話不重,但是里面蘊含的意思卻很重。
他在質問寇季,是不是寇季求著、逼著寇準離京的。
寇季感嘆道:“就我祖父那性子,他要是不愿意離開,誰能逼他?”
王曾遲疑了一下,嘆了一口氣道:“也對,你祖父要是犯了脾氣,誰的面子也不給。當年拽著太宗的袖子,硬拉著太宗聽他諫言,險些弄的太宗下不了臺,他也渾然無懼。
他要是不愿意離開汴京城,你非逼他的話,他肯定會大嘴巴子抽你。”
說到此處,王曾頓了一下,心里十分不痛快的疑問道:“他為何要離開汴京城?他難道不知道,離開了汴京城,我們這些老友,他很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嗎?”
寇季坦言道:“其中有一部分是因為我,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天賜,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寇氏。”
王曾沉聲道:“聽說今日寇公封了寇府老宅,難道跟此事有關?”
寇季搖頭笑道:“有一點,但不全是。祖父是覺得,汴京城里的文脈,已經徹底的成型了。
汴京城里有他無他,影響都不大。
所以汴京城他可留,也可以不留。
寇氏世代名門,傳承的時間長了,多少有點問題。
你也知道,我不會離京。
所以到時候韓地就要交給天賜。
天賜年幼,未必能治理好韓地,也很難壓得住那些寇氏的族老,以及我爹和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弟。
所以我祖父得去一趟韓地。
幫著天賜在韓地站穩腳。
順便幫韓地立起文脈。
只要在韓地立了華夏文脈,那韓地以后無論如何變遷,都將會成為我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王曾聽完寇季一席話,神色十分復雜。
寇準去韓地,私心大于公心。
但寇準早以離開了中樞,為自己的氏族考慮,那也是應有之理。
當然了,這只是從眼前看。
從長遠的看,寇準公心大于私心。
因為寇準一旦在韓地立起了文脈,讓華夏文化取代韓地所有的文化。
那韓地就會徹底成為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即便是以后不斷的變遷。
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就像是五代十國時期,列國紛爭,爭斗不休。
可華夏就是華夏,不會因為你分成了幾個國朝,就變得不是華夏。
待到江山一統以后,若有華夏之地,華夏百姓流落在外,華夏上下,也會時時惦念,亦會竭盡全力,讓其回到華夏的懷抱。
就像是昔日的燕云。
它被人占領了,不代表華夏上下的人就能忘了它。
反而,在它沒有回到華夏懷抱的時候,華夏上下所有人都會惦記著它。
“可你祖父一旦離開汴京城,恐怕會有許多人說閑話。有可能對官家不利。”
王曾沉聲道:“一句容不下圣賢,就足以讓官家失去許多讀書人的人心。”
寇季沉吟道:“我大宋昔日羸弱的時候,能生出圣賢,如今春秋鼎盛,能生出的圣賢恐怕更多。
我祖父離開大宋,可以讓百花齊放,爭相斗艷。
我祖父要在,必然會壓的百花喘不過氣。
因為只要我祖父在汴京城,其他人就算有多大的成就,也很難越過我祖父,去成為圣賢。”
王曾陷入到了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