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新月初上,銀白色的月光溫柔如水,如風,揚揚灑灑,透過枝葉花叢,灑落地上星星點點,仿佛塵世的喧囂戰亂都在遙遠的世界。這里,這一刻,只有寧靜與愛。
關柔水撥弦發音,彈起一首北宋詞人晏殊的《清平樂》來: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云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琴聲婉轉細膩,卻又暗藏離愁別恨,幽幽相思仿佛無盡處。
宗北望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三年以來她的思念都是這樣,一直的牽掛,一直的期盼,一直的擔憂。
他抬頭望著天際明月,不禁也心有所感,即興即愁彈起一首同樣是北宋詞人晏殊的《浣溪沙》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琴聲之中無限惆悵,惆悵的是人生追求的渺茫,生活道路的坎坷曲折,他突然之間有些消沉那心中的雄心壯志,想要憐取眼前人,也許理想始終是遙遠而渺茫的,只有眼前人更真實,可以觸摸甚至擁有。
可是,難道自己又放得下理想嗎?
他可是從小就被父輩灌輸要有熱血有抱負做頂天立地的英雄,被灌輸要忠誠要仁義要以天下為己任。
這種思想早已根植與骨肉,流淌于血液。
他想起祖父宗澤直到臨死前都還念叨著杜甫的詩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最后高呼三聲“過河”含恨而終。抗擊金兵,收復失地是祖父一直的理想,然而直到死,這個理想也并未實現。
突然,空寂的夜中飄來一陣洞簫之聲,簫聲十分地低沉,抑郁愁悶,忽而婉轉之間,又突地悲憤盡泄,怒恨滿懷,無拘無束,痛快淋漓,仔細聽來,卻是詞人張孝祥的《六州歌頭》。
簫聲與宗北望《浣溪沙》的琴聲仿若對唱,隱有同感,都是一種“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的感慨,簫聲更讓宗北望心生愁嘆,一時興起,一首辛棄疾的《永遇樂》信手而彈: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倉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燈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里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后?
琴聲沉寂,簫聲復起,訴不盡的都是志向未酬,現實的沉重,命運的無奈,心中蒼涼無限,如泣如訴如悲如怒。
宗北望突然間想起了什么,對關柔水說:“柔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點事去去就來。”
說完便躍上墻頭,循著簫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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