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詔獄十多年,溥洽已沒有和尚的影子,頭上已是長發,且全白,顯然這些年在詔獄的日子不好過——詔獄里能好過才有鬼。
也就楊榮這種硬氣的讀書人受得了。
溥洽因為牽扯到建文帝,所以在詔獄里沒受到什么刑罰——怕他死了,不過也瘦得不成人樣子,畢竟伙食和環境實在太差。
在詔獄里能過得愜意的,數來數去,自詔獄成立以來,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黃觀,進了詔獄當了一回大爺,還有一個則是黃昏,進了兩次詔獄,都是去當大爺的。
朱棣揮揮手,示意康寧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待人退下之后,朱棣看向溥洽,“少師在臨終之前,說可憐溥洽,少師既然提到你了,朕也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朕現在就問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允炆在何處?”
溥洽搖頭,“罪臣真不知曉。”
朱棣沉默了一陣。
他明白姚廣孝的意思,如今天下歸心,建文帝已經沒有卷土重來的土壤,不管建文帝在哪里,生死與否,都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那么這個溥洽也沒有繼續關著的必要了。
可憐溥洽?
姚廣孝終究是還是對高僧有著慈悲之心。
他是在通過張定邊的口,請求自己放了溥洽,這才是他真正的臨終遺愿。
罷了。
朱棣道:“既然你不知道,少師又為你說情,今日起,朕還你自由,是在京畿擇一廟宇,還是去京畿之外,你自行選擇罷。”
幸福來的太突然。
十五年了,終于得見天日了么,溥洽在原地怔怔發呆了許久,甚至忘記了謝恩,等他反應過來,朱棣已經離開建初寺回宮了。
溥洽踉蹌著走到內堂,跪倒在姚廣孝尸首前,痛哭流涕,“吾余生,少師所賜也,再生之恩,猶父母,請許我為你送最后一程。”
溥洽也是高僧,于是留在建初寺為姚廣孝做法事。
另一邊,朱棣回到乾清殿,路上顯然就已經想好了,很快頒發圣旨:追贈姚廣孝為推誠輔國協謀宣力文臣、特進榮祿大夫、上柱國、榮國公。
這個追贈就非常有誠意了。
其實以姚廣孝的功德,別說追贈,在世的時候都能獲得這些殊榮,可惜姚廣孝不要,所以頒發圣旨后,朱棣仰天嘆了口氣,“少師,這一次你推辭不了罷。”
話落,眼角也有淚水滾落。
有什么用呢。
你終究還是走了啊。
帝王不柔情,朱棣很快收斂心神,對康寧道:“關于少師的謚號,朕要親自想幾日,再給他賜謚號,不過神道碑,朕現在就可以為他親自書寫,另外……”
朱棣想了想,“沒有了,去建初寺宣旨罷。”
因為皇后來了。
殿外的內侍尖銳著聲音喊了聲娘娘駕到,不需要等人通報,徐皇后徑直走了進來,康寧懂事的帶著所有人退出乾清殿。
徐皇后走到丈夫身邊,溫柔的挽著丈夫的胳膊,“少師八十有三,喜喪,陛下不要憂傷了,聽說少師昨日還和陛下一起把酒高歌,想來走得沒什么痛苦。”
朱棣嗯了一聲,鼻頭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