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出行時,張子頌才發現,其實蘇家還是有下人的。只不過是年齡比較大了,一個喚作任采蓮,六十來歲,負責看管蘇邁。年輕時服侍過蘇軾的母親程夫人,后來又擔任蘇軾和他姐姐蘇八娘的乳母。另外一個喚作楊金蟬,正兒八經的保姆,不過也是六十來歲了,在蘇家呆了三十幾年,現在負責照顧懷孕的史氏。
兩人均是垂垂老矣,只怕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了。
張子頌不知其中原委,不免就有些疑惑。待眾人上了馬車之后,他與蘇軾同車,這才問道:“先生,怎么不請兩個年青一點的下人?”
“嗯?”蘇軾轉過頭來,“我哪有銀子請下人?”
“剛才不是有兩個么……?”
“你說乳母和楊嫂?她兩可不是下人啊。”蘇軾竟然一臉歉意,“乳母二人,為我蘇家辛苦三十余年了,連子嗣都沒有。我和弟弟早已認定她兩就是長輩,將來會為她兩送終的。生有以養之,不必其子也;死有以葬之,不必其里也。”
“先生一家,忠仆厚主,學生佩服。”
“這有什么好佩服的。人待我以誠,我以誠待之,以心換心罷了。其實,你家兩個下人也不錯啊。小丫頭機靈,小胖子忠誠,均是不可多得。”
“呃……,其實他兩也不算是下人。是弟弟妹妹呢。”
“如此最好。哈哈……”
說完之后,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相知。
而車馬沿著西大街,也終于靠近了御街。前方已經人潮涌動,數十萬汴京城民正沿著御街緩緩向北,往宣德樓而去。
車馬肯定是上不了御街了,眾人只得下來。
隨后蘇軾詢問了弟妹史氏幾句,見其狀態不錯,這才帶著眾人踏上御街。楊金蟬負責攙扶史氏。洛洛與任采蓮則一左一右牽著蘇邁。圖圖最是懂事,只管帶著銀子跟在師母屁股后,見啥買啥。張子頌自然負責陪同先生。
唯有道士,背著把劍,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
幾人踏上御街,便已淹沒在人流之中,四周接踵摩肩,如蟻群向北。
而一旦跨過內城的‘朱雀門’,上元燈節便終于展示出了它的風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自不必說,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花燈。數十萬盞花燈猶如星河,把個汴京照得亮如白晝。燈節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尤其,前行數百米后,各種雜耍表演也出現了。
汴京城現出了它的人文底蘊,詩詞彈唱、歌舞百戲目不暇接。尤其,還有很多奇術表演。有人擊丸蹴踘,踏索上竿,有人用頭倒立,慢悠悠的吃著冷飯。蘇軾介紹說這叫‘趙野人’,節目名字是‘倒吃冷淘’。
另外還有吞鐵劍、吐五色水、燒煉藥方、燒泥丸子。更有猴呈百戲,魚跳刀門,使喚蜂蝶,追呼螻蟻。其余賣藥,賣卦、沙書地謎等也算是奇巧百端,耳目一新。但最夸張的卻是,竟然還有人練出了‘藥法傀儡’。
一時間,圍觀者眾、呼聲四起。
就連經歷過‘黃金周’的張子頌,也是瞠目結舌、贊嘆不已:
“西涼是個小地方哇。”
而最興奮的人,恐怕就要數蘇邁了。自從八歲跟著先生回川,為爺爺蘇洵守孝,直到去年才回來。記憶中的‘汴京花燈’早已忘得干干凈凈。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他拉著洛洛就往前跑:
“姐姐快看,前面有燈山!”
洛洛無奈跟著,還差點被拉了一個趔趄。
最后只能一邊跑,一邊丟下話來,“少爺,我們前面等你。”
隨后,一大一下兩個身影,很快就淹沒在了在人群之中。張子頌頓時有些擔心,但先生卻一臉開懷。自前妻王佛去世后,兒子少有如此童真,是以先生反倒是安慰起張子頌來:“汴京治安好,子頌莫急。”
“學生不急,就怕到時候不好找人。”
“嗯,是個問題。”蘇軾點頭,“待會兒遇見,提醒他兩便是。”
幾人趕緊也跟上,前方還真的是出現了一座‘燈山’。不過燈山之前,率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彩結金書的大牌,上書:
“熙寧與民同樂!”
幾個字如筆走龍蛇,顯然出自名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