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沉默不語,他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跟現在的張明琦辯駁清楚,何況張明琦對于他而言只不過是個孩子,他要的是安慰,只是他并不擅長這個。
“大將軍。”張明琦抬起臉,眼神突然銳利起來,說道:“我記得您說過,荊吳軍中不論高低貴賤,只要有一顆報國之心就可加入,是么?”
高長恭看著張明琦,輕聲道:“在我麾下確是如此,即便是士族子弟,入了我軍中,也只能從走卒做起,你……”
“大將軍,我,我不為了什么的……”張明琦低頭咬著嘴唇道:“我家……已經什么都沒了,我總要有一份生計,對吧。”
高長恭隨即嘆息了一聲道:“就算張家被查沒家財,但以你的能力,去城中找一份文書的工作,或是由我介紹,入禁軍做一名禁衛總是不難……這兩樣工作既不辛苦,也能養活家人,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入我軍中?”
著張明琦低頭遮掩自己眼睛的樣子,高長恭甚至不用猜都能知道他那雙眼睛里現在飽含了多少恨意。
“是……想要從我這里翻身,然后有朝一日若是真的功成名就,便能對丞相有所圖謀了吧?”高長恭試探道。
張明琦沉默著,不發一言,就好像一根倔強的幼苗,不肯在風雨拍打下有半點退讓。
高長恭搖了搖頭,臉上滿是遺憾的神情:“我可以讓你投軍,卻不是看在情分上,而是荊吳軍一貫的規矩,我沒理由拒絕。只是荊吳軍無論是誰,只要進來,都沒有特殊待遇,就算你爹……跟我父親確實有那么點交情,你得從最底層的士卒做起,跟他們同吃,同住,同睡,受得住么?”
“你覺得我現在還有什么反對的能力么?”張明琦咬著嘴唇,“我受得了,只要將軍不覺得我是個罪人的兒子而把我撇開就行。”
“荊吳軍旅不誅心,不管是罪人之子,還是良善之民,入我軍中,都是為國奮勇的將士。”高長恭轉過頭,“既然如此,你去軍營找我的副將林泉,告訴他,我已經同意你入軍,他會為你安排一切。”
“多謝大將軍。”張明琦深吸了一口氣,低頭作揖,他甚至懷疑,自己這一生中,到底有沒有對另外一個人有過這般的恭敬?
但他此刻咬緊嘴唇,不斷地在心里對自己道:張明琦,你要明白,你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你以后必須要對所有人恭敬,就算是……
他看來一眼站在高長恭身側一直在旁觀的秦軻和阿布,他也微微拱了拱手。
可他畢竟是個少年,即使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已經教會了他忍耐,但他還是忍不住抬頭高聲喊了道:“大將軍!你既然說我爹跟您還有情分,可為何你們高家在我家蒙難之時,卻根本不施以援手?難不成我爹那點交清,還不如你們高家羽翼重要?”
高長恭沒有轉身,只是側頭道:“國有國法,你爹是咎由自取。先不說我高家會不會援手,就算他們援手了,我甚至也會讓他們不要做。想來我在高家還有那么點說話的余地,他們不會不聽我的話。至于羽翼,我從來不認為羽翼這東西有什么重要,士族雖然是一個個姓氏家族,可終究也是荊吳的一部分,只要你爹對得起荊吳,荊吳不會對不起他。劉家、孫家、王家他們在你爹蒙難之時一樣保持了沉默,他們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輕易觸碰的。”
“當然,我還是想說。別恨他。”高長恭知道,張明琦明白他說的他是哪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