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朝覆滅如今已經有數代,吳國正統到如今也早已經斷絕,百姓日日為戰亂所苦,故而渴望一統,這是其一。士族紛亂多年,你來我往爭斗不休,不知道有多少延綿數代的世家就此湮滅,因此士族也早已經厭倦了爭斗,希望能有一個共同侍奉的朝廷,這是其二。”
“荊吳立國絕非巧合,而是大勢所趨。否則,就算丞相有齊天之智,也不可能把四分五裂的吳國重新整合成如今的荊吳。”
孫鐘點點頭,輕聲道:“你說得不錯,若非如此,士族們又怎會愿意齊聚在我孫家之旗下,說到底,他們都沒有擔起這份責任的勇氣,而我孫家則是退無可退罷了。”
孫既安贊同道:“父親說得不錯。正是父親您大智大勇,敢于擔下了這份重責,最后才能成就荊吳如今的基業。”
“少拍馬屁。”孫鐘呵呵笑道。
孫既安微微一笑:“而丞相也十分清楚,荊吳的士族,雖非朋友,但也并非敵人。荊吳的士族,是撐起荊吳的一根柱子,若這根柱子倒塌,就算朝廷再得民心,可要治理天下,卻不是靠著那些連字都不認識的百姓就可以做到的。丞相打壓士族,無非是因為士族的手伸得過長,甚至過了界限,才不得不以這樣的重手段去壓。可這樣壓制的結果,也顯而易見:原本士族們對丞相就懷有敵意,在毀堤淹田案后,不少士族甚至都不愿意出仕,嚴重的,甚至打算私通唐國,以此交換利益。”
說到這里,孫既安冷笑道:“他們不過是一群短視的蜉蝣,渺小比螻蟻更甚,朝生而暮死,不知明日朝日會照常升起,到那時候,他們只能是在陽光下齜牙咧嘴,痛苦死去。”
平日里的孫既安溫文爾雅,甚至連一句諷刺之言都不會放在明面上說,然而這一次,他卻用了這樣的形容,倒是讓孫鐘頗為意外,但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這很好。
若孫既安真的打定主意要走那條決絕之路,光靠仁厚是不夠的,要夠狠,比所有人都狠,否則,這條路上的魑魅魍魎,就會挖出他的血肉分而食之,余下一具可悲的骸骨。
孫既安道:“荊吳如今兵強而糧足,外有大將軍,內有丞相,這兩人都是天下罕見的能者,更心意相通,就算唐國大軍壓境也只能是鎩羽而歸。既然如此,那些人私通敵國的所作所為,又有何意義?反倒是自尋死路。”
孫鐘輕聲道:“你怎知,荊吳不會從內部崩潰?”
孫既安嘴角露出微笑:“因為我很清楚,父親不會愿意。”
孫鐘眼神欣慰,道:“說下去。”
“父親是荊吳士族之領袖,雖現如今無一官半職,但每一句話的重量,都要比我這個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更加沉重。若是父親有一日不愿意再侍奉這荊吳,轉而要去投奔唐國或者滄海,只需要登高一呼,士族就會紛紛聚攏在父親的身邊,到時候,就算荊吳不滅,也不可能了。”
孫鐘握著孫既安的手更緊了一些,笑著道:“可我心里清楚,若是那樣,孫家,還會是如今的孫家么?士族,還是如今的士族嗎?若無朝堂,何須官員?若無官員,我們這些苦讀圣賢書的士族,難不成還能下田種地不成?”
孫既安點頭道:“而我想做的事情,是沿著父親走過的路……再向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