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完之后的公輸仁重新躺了下來,無神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白翳,他平復了一下心緒,喉嚨里帶著沙啞,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這種時候你就不必安慰我了,老盧回去稷城說無論如何要給我想法子續命,可他這個人哪……什么事兒都寫在臉上,我又何嘗不知道我實則無藥可救,我茍延殘喘了這么多年,累了,也倦了……”
他的手在公輸胤雪的掌心劃過,眼光似乎是找到了一絲方向感,皺著眉望向了公輸胤雪,問道:“還記得我在祠堂問你的問題么?”
公輸胤雪微微一怔:“大伯您說的是……管家的那些事?”
公輸仁微微點頭,笑道:“那天你說得很不錯,我本打算獎賞你一件東西,只不過想了想,還不是時候……不過,今天我是必須得拿出來了……”
“獎賞?”公輸胤雪低眉,搖了搖頭道:“胤雪不要獎賞,只是回答一個問題罷了,沒想要邀功請賞……”
公輸仁的呼吸短促而艱難,但他依舊竭力地露出了笑臉:“如果我說,這件東西我非要親手交到你手上不可呢?”
公輸胤雪看著公輸仁,有些不明白,到底什么東西如此重要,竟需要公輸仁彌留之際掙扎著殘軀也要親手交到她的手中。
“我床板下面,有一個暗格。”公輸仁從自己的枕頭下摸出了一把精致的金色鑰匙,顫抖著遞了過去,“那里頭放著一個盒子,你自己看。”
公輸胤雪握著那柄純金打制的鑰匙,睫毛微微顫動,她彎下腰,伸手在床板下方摸索了幾下,很快便摸到了公輸仁所說的那個暗格。
“咔吧”一聲,隨著金色鑰匙頂開鎖頭里的機括,鎖頭掉落在了床下,暗格應聲而開,一只外表平凡無奇的木盒子靜靜地置于其中,觸手可及。
公輸胤雪端起那不過半尺大的盒子,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
公輸仁原本無神的眼睛里染上了幾分期許,公輸胤雪咬了咬牙,在他渾濁的雙眼注視下,緩緩地打開了木盒子。
木盒里有一塊黑色印章,材質看起來圓潤如玉,但沉重的黑色猶如深井,深邃而又幽暗。墨色的底部凹凸不平,當公輸胤雪的指腹輕輕觸摸上去,經過巧匠篆刻的“公輸”二字好像是一瞬間刻在了她的心頭,正面是一只雄獅神情猙獰,仰頭咆哮,模樣栩栩如生。
公輸胤雪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來,她當然清楚這是什么東西,這種玉石,只有幽冥之地出產,名叫鬼玉,這幾乎是與極北之地的萬古寒冰一樣稀有的礦物,從它被刻制成印章之后,已在公輸家傳承了幾百年。
而相比這玉石的珍貴,這塊玉石印章的背后,更是代表了整個公輸家族,在公輸家族之中,只有家主一人能夠使用。
公輸胤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家主印信……大伯您這是……”
公輸仁躺在枕頭上,目光緩緩移向了床頂,長長地嘆了一聲,仿佛舒出了一口壓在胸中沉悶了多年的濁氣,他點頭道:“是,的確是家主印信,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它,對不對?這么多年,你從來沒有放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