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林信每一次咳嗽,都從嘴里吐出一些鮮血,強行運行氣血的他胸口劇痛,一邊承受著渾身力量消散殆盡的感覺,躺在四處橫飛的煙塵與木屑之中,他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胡天的方向。
“我本以為你們好歹是有腦子的人,結果還是爛泥扶不上墻,張九新隨隨便便說幾句話就能讓你們猶猶豫豫,還配做男人么?”
胡天垂著腦袋一直在沉思,此時聽到林信的譏諷卻是突然冷笑起來:“爛泥?你說我們是爛泥?林信,你倒是無需多慮,畢竟這事本身是你先挑起來的,誅首罪,郭大人再怎么仁慈,再怎么從輕發落,也不可能放過你……沒了退路才會頑抗到底的人,你有什么資格諷刺我們?”
其實,幾位將軍從一開始就對林信獨斷專行的脾氣大為不滿,弄得好像他一人統帥千軍萬馬,而他們只是幾個能隨意呵斥的小嘍啰似的。
都是一樣的千人將軍,誰能比誰高一頭?
既然退一步也能活下去,甚至還能回頭從輕發落,誰愿意再陪著他林信去玩命?
林信眼看大勢已去,跟著慘淡一笑,道:“我是瞎了眼,居然跟你們這群隨風倒的墻頭草稱兄道弟。呵,你們以為聽他的就能有活路?笑話!即便王玄微是真,一萬黑騎也是真,可一旦出了這平谷,你們的命可就捏在他人的手里了!萬一哪天郭開那老匹夫回想起你們的所作所為,想到至死都閉不上眼的茶葉,你們照樣得償命!懂么?”
他的聲音像是一頭荒野中被狼群拋棄的孤狼,蒼茫天地之下,迎著席卷而來的沙塵與狂風,病怏怏地躺倒在地,只能靜靜等待著未知的死期,等待著風沙的掩埋,凄涼而沉重。
胡天的臉色驟變,嘴唇微微顫抖起來,似乎眼前浮現出了茶葉慘死的那一幕,心中陡然生出幾分悲涼。
他緩慢地轉頭望向張九新,希望他能給出一個準確的說法。
張九新面無表情地答道:“茶葉的死,我也有份,你我同是叛過一次的人,我活,你們都能活。”
至于罪責……在場的幾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自然會有一個人替他們背負。
這個人,就是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林信。
“殺了他吧。”張九新搖了搖頭,輕聲道:“如今讓他多活一刻……恐怕對他自己來說都要多一份煎熬。”
秦軻心中一窒,頗為猶豫地舉起了匕首。
“姓張的,你敢!”林信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坐了起來,因為再次強行運行了氣血,他胸口劇痛,經脈中的血液四下游走紊亂,終于,他轉頭“哇”一聲吐出了一大灘滾燙的鮮血。
他瞪著一雙眼,看到秦軻的身影離他越來越近,手中神兵映照著鬼火一般的燭光,滲出絲絲寒意,他所有的恐懼一下子涌現出來,語氣變成了哀求:“張……張將軍,饒過我,放我走吧……我不想死,哪怕多活一天、一天也好……你帶我去見郭大人,我去求他,我給他做牛做馬……”
林信在這一刻褪下了原先猙獰的軀殼,呈現在秦軻面前的,只是一個因為恐懼而掙扎求生的人。
與其說他背信棄義,倒不如說他只是為了生存不擇手段而已。
倘若從一開始郭開沒有決策失誤,他又怎會陷入如今這般境地,倘若之后能在第一時間得知王玄微帶著黑騎趕來救援,他又怎會在絕望之中選擇了最令人不齒的投敵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