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練以懷英和尚的身份被安置在了東宮的香云殿里住下。蕭昭業似要故意磕磣他似的,香云殿的一應飲食起居都按照佛門的清規戒律來。于是,青燈古佛,青菜豆腐,蕭練現在看到任何青色的物什都會生理性的反胃。
佛堂后一間小小的廂房,里面簡陋地擺著的一張臥榻,矮幾一張,蒲團兩張。四月的天夜里總是會下起寒涼的小雨,佛堂里的香火為彌漫到后殿,可是絲毫不能讓人靜心,反而顯得人間的七情六欲更加的突兀。
蕭練手交疊著放在腦后,他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眸半闔,鳳眸微微上翹,眼睫如兩把扇子一眼,輕柔的覆蓋在臉上。
“太孫妃有了本宮的骨肉,你有什么資格再站在這里?”
自他聽到那句話開始,他的胸中就像是積了火,將五臟六腑盡數燒成了灰。那日他將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都灑在了蕭昭業的身上,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也沒能讓他自己好過半分。
何婧英是蕭昭業的妻子。這個事情他自己十分清楚,他自己什么位置,什么身份的他自己也十分的清楚。他只能站在一旁,守著他喜歡的姑娘,護著他喜歡的姑娘。他以為這樣便是自己所有,這樣就夠了。
但是當蕭昭業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才發覺他胸中的嫉妒,幾乎在一瞬間決了堤,那原本清清淺淺的一句喜歡忽然之間風起云涌,在胸膛之中慢慢發酵,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撐得炸裂開來。那些情緒找不到出處,就擠著他的心臟,將整顆心揉得稀碎。
半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罷了,他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蕭昭業說的沒錯,論起來他的確是最沒資格站在何婧英身旁的一個。
他掀起自己的衣袖,他小臂內側紋著一段經文的,一個奇怪的符號,那是一個陣法,是宗薩紋在他身上的。他用這個陣法可以回去。等到他確定了何婧英無礙就回去吧。
想到這里,他整個人的思緒又亂了。要保住何婧英,他要做的就是改變這個歷史。但改變了這個歷史之后會怎么樣呢?若是這是一個平行時空,他或許還能回去。若現在還是與他存在的那條時間線是一條線,他改變了這段歷史之后,世界也會跟著一起改變吧,以后發生的種種事情也會不一樣吧。那么這個世上還會有他這個人嗎?
蕭練深吸一口氣,左右睡不著了,他干脆坐了起來,將窗戶打了開來。正好卻看見廊下靜靜走來的身影。
何婧英舉著傘,發髻簡單的綰在腦后,一襲鵝黃色的長衫在風中搖曳,細密的雨水從長廊的屋檐的下滴落,也似乎滴在了蕭練的心里,一點一滴將胸中那片煩悶,心頭那些怒火一點一點的澆滅了下去。
看見何婧英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什么嫉妒,什么不甘在一瞬間都收斂了,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煩躁不安的情緒都安定了下來。
蕭練眼眸亮了亮,嘴角淺淺地噙著一個笑:“施主,可是來賞雨的?”
何婧英見他穿著僧衣卻笑得一副不正經的模樣,不由地笑了開來:“我還以為你會不習慣,沒想到你興致倒是不錯。”何婧英晃了晃手里拎著的食盒:“你一定餓了吧。”
蕭練坐在欄桿上,一只腿卷曲著放在欄桿上,另一只腿隨意地晃蕩著。他懶懶地倚在柱子上,佛珠隨意地挽在自己的手上。
“要是真有你這樣的和尚,佛祖可能會被你給氣死。”何婧英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里的小菜一碟一碟端出來,一碟糖醋排骨,一碟的紅燒獅子頭,一碟筍絲焯火腿,一碟八寶鴨。
蕭練聞著那些冒著香氣的食物開心得眼角眉梢的都揚了起來。他隨手拈起一塊糖醋排骨扔在自己嘴里,含混著問道:“沒有酒嗎?”
何婧英愣了愣,他只記得蕭練一杯倒,卻忘了那原本是蕭昭業身子了。何婧英笑了笑:“那我明日給你拿酒來。”
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話,但在蕭練聽來仿佛這句話里每個字都沾了蜜。他笑容如漣漪般在他深邃的臉上蕩漾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