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良怒道:“放肆!你身為太孫妃竟然對皇上如此不敬!要確認皇上安危,當然是本王親自確認即可。”
“那好!婧英這就恭迎竟陵王入城。”
聽到何婧英如此說,蕭子良面色終于緩和了些。
蕭諶蹙眉看著何婧英:“太孫妃,若是開了城門,進來的恐怕就不是竟陵王一個了。莫說我手里只有兩千羽林軍,無圣上手令,我也不能直接與竟陵王動手。”
何婧英眼底閃過一抹譏諷,附在蕭諶耳邊耳語了幾句。蕭諶臉色頓時變了一變:“真能這樣?”
蕭昭業在一旁見何婧英與蕭諶耳語,心中閃過一絲不悅,但是礙于情面又不能發作,只好將頭轉到一邊,一臉陰鷙地看著蕭子良。
不一會兒兩個侍衛抬著一個大筐子從城樓下走了上來。何婧英微微一笑,將那個筐子拿起懸在城樓上,手一松將筐子放了下去。筐子一端拴著繩子,被城樓上兩個士兵拽在手里。
何婧英一本正經地說道:“還請竟陵王爺屈尊乘這個筐子上來。”
王融大怒:“妖女放肆!竟陵王爺豈容你這樣折辱?!”
何婧英微微抬了抬眉毛,眼里滿是譏諷:“看來王爺的軍報也不是那么緊急啊。王爺若是不愿屈尊乘筐子上來,那便在這等著吧,這都大半夜了,再等等皇上睡醒了自然就來見你。”
“妖女你放肆!你不敢開城門,莫不是你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敢讓我等進宮!你趕緊打開城門,莫要誤了軍機大事!”
何婧英不屑地看著王融:“王大人,那就實在不好意思了,這關閉城門的命令是皇上下的,沒有皇上的口諭,這城門怕是開不了。”
王融一聽何婧英說是皇上下旨關的城門,當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在宮里有眼線,皇上早已在移花館不省人事,如今那口氣到底落沒落下不知道,但肯定是沒有力氣去親自下旨關城門的。何婧英這樣說讓他更加確定了宮里的情況。
皇上只要在宮里咽了氣,再由幾個宮人供出蕭昭業弒君,加上他們長久以來在朝中的運作,到時候廢了蕭昭業的儲君之位再由竟陵王登基,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王融猜到何婧英在此拖延時間不過是為了等援軍而已,但是屬于蕭昭業的勢力都被牽制在了邊境,而他們還有沈文季在石頭城點兵。到時候這些援軍都會被沈文季攔在城外,任他們有多大的本事,也進不了京城。
王融當即放下心來,連同說話的語氣也高傲了許多:“太孫妃,你可知假傳皇上口諭是何罪?”
王融為何婧英冒失的一句而感到慶幸。何婧英說是皇上下令關的城門無疑是在自掘墳墓。他先前還想著,如何才能做實蕭昭業弒君的罪名。但現在何婧英竟然自己親手將這個理由送了上來。宮里許多人都可作證,皇上于亥時就已人事不省,城門卻是于子時關閉,何婧英假傳圣旨,不正好讓他們潑臟水嗎?
王融心里越想越是自得意滿,仿佛已看見蕭子良冠服加冕,自己封侯拜相。
正在王融得意之時,城樓上忽然傳來另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是圣旨是假的,還是你手里的軍報是假的?”
聲音不大,但是傳到王融耳朵里卻如五雷轟頂。王融驚愕地抬頭,看見皇上由一個和尚攙扶著立于城樓之上,蕭昭業、何婧英、蕭諶早已跪伏在側。
那個和尚立于皇上身側,青色的僧衣在烈烈風中風揚,氣宇不凡。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如刀削般刻著堅毅的線條。月色下,他琥珀色的瞳孔似乎洞穿世事,看透了所有的陰謀與前路。
王融看著這宛若謫仙般的人,心中閃過一絲驚慌,竟生出了天要亡我的悲涼。
蕭子良聽見皇上的聲音,一雙手驀地勒緊了韁繩。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正好就對上了皇上森寒的目光。他渾身一顫,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他單膝跪在地上,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朗聲道:“兒臣參見皇上。”
皇上默默地盯著蕭子良,不過是一個晚上,幾個時辰,皇上似乎老了好幾歲,似回光返照的人一般,青白的皮膚上附上一層極不正常的潮紅。他身形微微佝僂,但臉上的神情肅殺,不容侵犯。皇上冷聲道:“彥孚,開城門。”
蕭諶微微詫異:“皇上?”
皇上看也不看蕭彥孚,向蕭練微微抬了抬手,轉身一步一步走下城墻的階梯,他身形佝僂,步伐卻堅定。
皇上搭在蕭練手臂上的手,手指勁痩,骨節分明。他已是遲暮的老人,眼角向下微微垂下,下垂的臉部肌膚連帶著嘴角也微微向下彎曲,但他身上卻有不容置疑的堅決,這是身居高位者才會有的氣質。半生的血雨腥風,似乎浸進了他的骨髓,他默不作聲地站在城門前,讓周遭的空氣變得森冷,讓月色染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