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莩走后,未央宮又徹底冷了下來,紅燭的紅光從屏風后頭出來,將未央宮分隔為兩個世界。
何婧英將窗戶打開,窗外站著幾名侍衛,見到何婧英后將目光移了開去。何婧英就這么久久地站在窗前,看夕陽西斜,再到月上眉梢。
直到窗前的侍衛換了班她仍然站在窗前。
月色下,鴉雀發出難聽的叫喊,撲棱著翅膀飛到遠處。金鑾殿前的廣場上鮮血仍未洗凈,金鑾殿內蕭鸞的尸身,在夏日的夜晚漸漸**。
小華佗、拓跋勰、沈文季,這些人就像一條條毒蛇藏在黑暗里吐著蛇信子。
所有的不堪、虛偽、陰暗,這些猙獰的面孔才是這個世界本來該有的樣子。
何婧英想起前朝兵敗,想起自己的嫡母與前朝廢帝同時死去,風云詭譎,同樣的事情在這個世界重復上演。一身風骨的人在金鑾殿前死去,如這些侍衛,宮人,這樣的卑微之人掙扎求存。
當那些侍衛在金鑾殿前一言不發地站了一夜,等待她將親王的尸體收拾干凈時,何婧英仍然覺得人心是在的。因為他們在掙扎求存的同時,用了另外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情緒。
在陰暗的泥濘之中,仍有存有人心,大概是唯一能讓何婧英覺得溫暖的事情。
何婧英想起蕭練,汲取了陽光的力量成長的人,與這個猙獰的世界格格不入。何婧英抬起手,撫上自己的唇畔,仿佛那炙熱的溫度仍未消散一般。
蕭練一定很失望吧。
何婧英笑得有些蒼白。她心中有愧有不舍。可她不配留下他。他不屬于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意外,一個錯誤。
如果她在石頭城便死在那支箭羽之下,如果她在鬼蜮就沉在潭底,如果她在竹邑沒有吻他,蕭練就不會留在這個世界,不會受那么多傷。
這個世界沒有陽光,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勝者會是誰。蕭練那樣純澈的人,不應該過這樣的日子。
沙場是這個世界的沙場,不是他的。
何婧英抓住窗框的手指關節微微有些發白。她若是已經死了,蕭練應該會走的吧?
還有將消息傳出宮去的問題,何婧英想來想去,這宮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石斛莩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隨著送恭桶的時候將消息一同傳出去,將消息先傳出宮,再由宮外的人送去亂葬崗或者石頭城。
雖然不能保證消息能真的送達周奉叔手中,但現在看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一夜很快過去,清晨的陽光半明半暗地照在窗框上,又漸漸移到的未央宮的地毯上。
何婧英敲著窗框等著石斛莩來收恭桶。只是眼見陽光已經移到了未央宮的正門處,石斛莩也沒有來。
等了許久,未央宮的宮門終于被敲響。何婧英趕緊起身去將門打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太監。何婧英皺眉看著那個太監。
那個太監小心翼翼地看著何婧英:“娘娘,我是來收恭桶的。”
何婧英心中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石……昨日來的太監呢?”
那太監一說話,臉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他苦著臉道:“他上吊了。近日就只有奴才一個人干活。”
何婧英腦中轟地炸響,如遭雷殛。她茫然地看著那個太監:“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