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拂過略顯寬松的竹黃大氅,衣袍幽幽兜在半空,腰間掛著兩把黑鞘長刀,一縷發絲掙脫茅草發箍隨風起舞,場面無比安靜。
梟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忽然回頭,耷拉眼皮下的渾濁雙目剛好與上山而來的韓白衣對上。
四目相對的剎那,一者驚愕,一者淡然。
‘怎么會?’
‘狼現在不應該在御子身邊么?為什么會到這里?’
‘龍胤出了意外?’
‘不,不對!蝶這家伙還活著,御子不可能會死。’
梟的腦袋里忽然撞進無數疑問,原本制定完善的計劃不知道在哪個環節出現了漏洞。
像他這樣心思縝密,甚至于謹慎得有些過度的家伙,可不會一拍腦袋就決定重要的事情,襲擊平田家可是他思慮良久,也同樣等待了良久的計劃,每個環節、每個步驟都由他精心策劃,平田家所有人的動向、習慣、能力、職責都在他的考慮范圍之中。
在這個巨大的縝密計劃過程中,實力最強、影響力最大的狼與蝶,更是重點之中的重點。
無論是狼對自己的忠誠,還是他即將繼承蝶的契約,都是整個計劃鏈接中最重要的鎖扣,哪怕其中一環斷裂,整個環環相扣的計劃便會完全撕裂。
如果他們兩個出現了什么問題,那這個計劃基本可以在第一時間宣布失敗了。
只是,哪怕失敗,梟也想知道原因。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為什么狼偏偏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場合出現!
如果是其他情況,他還有幾分辯駁乃至混淆黑白的可能。
就像被原配抓到出軌的看門秦大爺。
但現在,他下屬的孤影眾恰好全員出現在這里,恰好將他與蝶二人包圍,他又恰好與蝶針鋒相對拔刀相向。
就算是狼也恰好被阿驢踢了腦袋,梟也不可能睜著眼說出包圍二人的這些主要戰力正在圍成一圈準備撒尿救火之類的蠢話。
智商可以蹂躪,但不能被侮辱。
韓白衣才不管梟腦袋里的風暴何其猛烈,只是那么平靜的笑著。
仿佛輪回中的兩發‘父愛的背刺’都不存在過一樣。
半空烏云漸漸匯聚,夜色猶如多點在清水中的幾滴墨汁,愈發濃郁。
然而人如其名,梟是一個真正的梟雄,優柔寡斷是一個真的與他無關的詞匯。
只是幾秒鐘的思量,梟便果斷下定決心,分開人流,揮刀后向,眼神無比鋒利的指向逐步接近的狼。
“殺掉蝶,他由我來處決。”
他聲音果斷的向孤影眾下令。
孤影眾先是一滯,而后便在赤紅雙目的浪潮中翻涌波濤,淹沒了人群中央那道瘦小干癟的身影。
轉過身,他走出人群。
蝶夫人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
梟未曾回頭。
一米六七、約莫二三十斤的巨刀拖在地上,厚重的鈍尖扎在地面上,隨著梟的步子發出一陣陣刺啦啦的金屬摩擦響,青磚地板上劃出一溜兒火星。
梟沒有鞋,但腳板上綁著灰黑色的襪子,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隨著那巨大的身子顫動,身后又粗又長的蒼白發辮緩緩起伏,仿佛被積雪籠罩的綿延山脈,寒冷刺骨,又積累了長久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