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白衣向前進。
師與徒,又或是父與子,終究站在對立的兩面,相向而行。
兩人之間的距離快速拉近,沒有絲毫問答。
梟很清楚,在他轉身而來的那一瞬,父子二人之間的羈絆便已然斬斷。
但那又如何?
他是梟。
他是薄井右近左衛門。
他這一生,人如其名,像在夜間捕食的梟一樣,相貌丑陋、叫聲凄厲、狡詐多端,從來都是死亡與不吉利的代名,一生都活在黑暗里。
他是一只行走在人間的梟,也是謀算在黑暗中的梟雄。
當他弱小時,他想盡辦法獲得力量,哪怕高達兩米二的身高讓他從開始就被人奚落不適合成為忍者,但那又如何呢?他當時只有成為忍者這一條向上爬的途徑啊!高高在上的武士大人,可不是他們這些下賤平民靠幾顆人頭輕易便能成就。哪怕是這個名字,都是在無數次搏殺中搶到的。
于是,他才頂著無數壓力,成為了盜國戰場上的‘魁忍’。
當他渴望勢力與耳目時,他用自己用生命廝殺得來的聲望,在軍中聚攏了一批支持者,又用自己耗費無數心血偷來、搶來、乃至自己完成的體術刀術著作,培養了一批獨屬于他自己的獨立刑軍。
也即是現在的孤影眾。
出身低賤的他從不抱怨、也從不憤恨命運的不公,只是自己埋頭努力——哪怕努力的方向是搶奪、是殺戮、是無數罪孽與血液的原始積累,他也絕不停留、絕不后悔的在這條黑路上大步前行。
但人的**從來無底,當梟踏上這條粗黑大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沉淪的結局。
人的一生實在太過短暫,努力變強之后想要聲望,得到聲望之后想要地位,得到地位之后又想要更高的地位與權力,正在人生的舞臺上廝殺爭奪著,忽然就發現自己已經老了,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于是,梟開始覬覦不死的生命。
龍胤啊,簡直是個近乎完美的選擇。
當人沒得選的時候,就會對自己第一眼看到的解決方案產生這樣的錯覺。
在死亡的逼迫下,梟干脆利落的放棄了所有原則,在時間與生命的舞臺上果斷落子,展現出一個梟雄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時應有的‘不擇手段’。
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醒理智到幾乎不摻雜絲毫感性,頭腦冰冷得如機器一般,一切都在為了自己。
斬斷了父子之間的羈絆,那又如何呢?
斬斷羈絆只是為了完成目的的手段,既然能夠直通自己所渴望之物,那斬斷了又有何妨?
沒有辦法創造辦法,出現問題解決問題。
這就是梟的思考方式。
既然計劃打亂,那就想辦法讓計劃回到正軌。
身后是一個不死的龍胤契約者,面前是自己親手培養、年輕力壯,并且從各方面都超越了自己的義子,梟清楚自己現在面對的是死局。
但渴望不死絕非意味著梟就畏懼死亡,他這一生體驗過的生死絕境不下于雙手之數。
所以他很清楚——唯有面對死亡,方能向死而生。
粗糙的舌頭舔舐過齒間咬住的一抹櫻色,梟依舊面色沉凝的耷拉著眼皮,臉部開始松弛的肌肉皺巴巴的垂著,渾身都仿佛散發著一股子暮氣。
冷靜,狡猾,亦有常人難以比擬的瘋狂。
這便是梟。
薄井右近左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