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一拳砸在旁邊過火的柱子上,把大腿粗的圓木打得迸裂。
“他們還是人嗎?他們還是人嗎!”
王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往前面走去。
廊道連著位于中庭的二層小樓,在垂著紅紗與帷幔的一個房間里,他們見到了豆蔻。
她的身體不著片縷,手跟腳被綁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胸口是密密麻麻的血洞,刺刀抽出時帶起的血把三米外的門簾都染紅了。
夕陽從窗戶的縫隙照過來,一粒粒血珠由打綹的發尖墜下,掉在太師椅下面的血泊中。
不遠處落著繞成圈的琵琶弦,已經染成紅色。
戴安娜往前面沖去。
王尚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在地窖里住了兩天,是那些秦淮河女人照顧她的起居,給她倒水送飯,為她洗衣端碗,紅菱教她打麻將,豆蔻給她唱好聽的民謠小調。
她有時覺得自己回到了天堂島。
可是現在所有的快樂就像十樓丟下的玻璃,摔得支離破碎。
這一刻壓抑不住的感情爆發開來,她摟住他,哭著問他:“他們怎么能這樣殘忍,那些日本人……他們是魔鬼嗎?”
王尚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力抱緊她的身體。
………………
天黑下來的時候王尚與戴安娜回到文徹斯特教堂。
他把豆蔻生前念念不忘的琵琶弦給了玉墨,告訴她們那兩人是被流彈打死的,生前沒有遭罪。
他沒有說實話,因為豆蔻與香蘭已經死了,說實話除了更加傷人沒有多少意義。
戴安娜一直沒有露面,她受不了這種場景,哪怕作為宙斯的女兒,她活了很久很久。
她站在教堂塌了一半的鐘樓上,迎著初冬的寒風,看著院墻外面圍在篝火邊取暖的日本兵,目光里滿是殺意。
如果不是王尚阻攔,就算傷勢未愈,神力不再,她也會讓那些魔鬼付出應得的代價。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殺戮在她的想法里與伸張正義畫上等號。
戴安娜沒有回地窖,她不敢回去,她不敢面對那一張張垂淚的臉。她始終認為自己對于豆蔻、香蘭兩人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在禮拜堂坐了一夜,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當一聲槍響打破夜的沉寂,宣告黎明來到人間,她睜開眼睛,看見身邊多了一個人,自己的膝蓋上披著一條毯子。
她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
晨曦把那張滿是疲憊的臉染成金黃色,他的眉毛輕輕皺著,不知道在做怎樣的夢,夢里有多么傷心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往那邊靠了靠,離他的身子更近一些。
黎明前后是一天里最寒冷的時刻,然而他的鼻息是那么均勻,那么溫暖,讓人十分安心。
她半靠在他的身邊,把頭枕在他的肩上,看著外面越來越濃郁的晨光,突然有種讓時間靜止下來的沖動。
她想,如果能一直這么下去,直到永恒,該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