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張柬之,李寬反而不急了,他隨意站在船頭,迎風而立,衣袂飄飛,宛如神仙中人,看的謝卿離面色又紅了起來。
李寬突然道:“謝家既然還有人在,想來不止謝兄一人吧?”
謝卿離一怔,旋即笑道:“自然不是,我謝家歷經沉浮,早就看淡了這世間的權力爭斗,無意于朝堂,這才隱匿下來,不像王家,盡是一些追名逐利之徒。”
謝卿離言語中的不屑之意,李寬自然明白,陳郡謝家和王導王羲之他們家是烏衣巷的鄰居,也是南朝可以比肩的名門望族,世代公卿。“王謝”并稱,成為世族的代名詞,一起見證了兩晉南北朝時期世族大家的興衰榮辱。不同的是,陳郡謝家崛起的歷程更曲折,宦海沉浮的代價也更大。祖宗留下的聲望是福是禍,個中冷暖后人自知。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尤其是在謝安等人的奮斗和“淝水之戰”的推動下,沒有一個人能否認陳郡謝家世族領袖的地位了。由東晉后期直至南梁,陳郡謝家一直和瑯琊王氏并稱“王謝”,是南朝的最高門第。謝家的崇高地位體現在三個方面,或者說這三個方面支撐了謝家的權勢。首先,謝家世代為官,而且都是大官。自東晉至南梁,謝氏共有12代、100余人見于史傳。基本上,州縣以下的小官謝家子弟不屑一顧,即使擔任了也是“增加基層工作經歷”,去鍛煉鍍金的。
謝家聚集了大量資產。比如謝安的孫子謝混有“田業十余處,僮仆千人”。到宋代元嘉年間,謝混這一支還有“資財巨萬,田園十余所,奴僮數百人”。而謝玄的孫子謝靈運在會稽老家的地產更多,包括兩座山、五所果園和數不清的竹林菜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強大的經濟實力讓謝家子弟能安心從政。錢財太多如果沒有文化素養,那就是土財主。所以第三,謝家子弟大多才華出眾,家族重視文化教育和知識積累。政治世家不管是怎么發家的,發達后都會重視家族教育。
文化素養可以提升家族的形象,保障子弟的素質在崇高清談、醉心文藝的南朝,文教更是世族子弟不可缺少的必修課發展到最后,謝家門第高、勢力大,連皇帝都不得不有求于謝家。比如歷代皇帝登基加冕的時候,都喜歡找謝家輩分高的人來當司儀,有面子,也象征著世族大家對新皇帝的支持。謝家子弟慢慢地隱退幕后,不喜歡打理實際政務,但頭等門戶的光輝始終不落。
南梁時,王琮娶了始興王的女兒繁昌縣主為妻。后來,始興王悔婚,要王琮和女兒離婚。王琮的父親王峻向始興王求情。始興王推脫道:“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不愿如此。”王峻就放狠話說:“臣太祖是謝仁祖的外孫,我們家也不需要借與殿下聯姻來提高門戶。”好幾代之后,謝家外孫的身份都能讓人在王爺面前強硬起來,謝家的門戶勢力可見一斑。
侯景之亂時,野心家侯景一度奪取政權。為了自我貼金,侯景讓梁武帝替他向王家或謝家聯姻。梁武帝肯定地告訴他,王謝兩家門第太高了,你侯家高攀不起,還是找找江南朱家、張家那樣的次等門第吧。侯景是個搞破壞的跳梁小丑,求婚遭遇,竟然對王謝等家子弟痛下殺手。陳郡謝家遭此一劫,力量有所削弱。
說到陳郡謝家的衰落,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連年的戰亂和殺戮。孫恩造反時,謝家勢力正處于巔峰時期,主持了鎮壓造反的工作。結果,兩年中近十位謝家青壯子弟死于戰火。好幾支血脈遭到了滅門。之后,桓溫的兒子桓玄繼承父親的野心,再次造反作亂,悍然稱帝。桓玄一度要占烏衣巷的謝家作兵營。謝安的孫子謝混苦苦哀求。
桓玄考慮到桓謝兩家的先人,關系不錯,最后放棄了占謝家為兵營的念頭。這兩個大劫加上侯景的殺戮,謝家蒙受了重大損失。其次,新的政治人物和勢力,尤其是寒門子弟的崛起沖擊了陳郡謝家等老牌門戶。出身貧寒的角色從世族子弟不愿意做的基層干部干起,逐漸掌握了實權。
很多人批評謝家等世族子弟滿足于清閑的官職,不思作為,整天清談享福,沒有了祖輩的實干精神。這沒錯,在爭權奪利、陰謀詭計加劇的政壇,缺乏文治武功和有為人才的老牌世族大家必然走向沒落。可如果考慮到整個社會氛圍以實干為俗、清談為高,通過清談無為來保持門第也是無奈之舉。所以說世族子弟的無所作為,與政治漸行漸遠是有必然性的。后期,陳郡謝家子弟雖然充斥南朝各代,但有所作為的政治人物已不多見。他們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謝卿離之所以成為謝家實際掌權人,實在是因為家里的兄弟都不成器,大多淪為紈绔,每日里醉生夢死,謝家不得已只能推出謝卿離出來,她就是這一代謝家人的代表人物,可以說是江南的實際掌控人,黑暗中的王者。
李寬其實很同情謝家,中落之下,只能由一個女子來撐門面,族中固然有人幫襯,也有聰明才智不俗之輩,但是卻比謝卿離差的遠,這也是無奈之舉。
李寬再看謝卿離,眼中星云流動,便看到謝卿離身上,一道道淡淡淼淼的細線,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其威勢之盛,幾乎不遜于當朝宰相,只比李世民差了一些而已,遠非一般人所能比。
這就是人家的硬實力,謝卿離說這里埋伏了三百殺手,個個不遜于皇宮高手,李寬是相信的,就算是不信,他也會強迫自己相信,他就算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力敵萬軍,三百殺手圍攻之下,很難自保,就算是能突圍而出,還有張柬之,又如何逃脫?
“謝兄,我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好好談談的,咱們也不必繞彎子,直說就是。”斟酌了許久,李寬終于開口說道。
謝卿離微微一笑,啪的一聲收起折扇,笑吟吟的道:“西楚兄爽快!那我也就不繞圈子了。銀行!我江南必須有銀行。”
“可以!”李寬毫不猶豫的道:“大唐銀行分行可以在江南建立,無論是金陵、蘇杭還是揚州諸地,都會有銀行存在。”
謝卿離搖頭道:“西楚兄說笑了,我說的銀行,并非是大唐銀行,而是江南銀行,江南的金融體系,必須自成一體。”
李寬聞言,啞然失笑道:“謝兄的胃口太大了吧?大唐早有成法,不準私立銀行,乃是為了國家穩定,縱然謝兄乃是江南之地的暗夜君王,也不能逃脫唐律,這事不可能。”
“不可能?”謝卿離嘴角噙起一絲微笑,淡淡的道:“那就變不可能為可能,銀行的創立者乃是西楚兄,西楚兄不會找不到辦法吧?”
李寬雙眼一瞇,知道謝卿離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自己把大唐銀行搬過來,人家也有的是辦法對付,當然,若是自己坐鎮自然沒問題,若是換一個人,只怕根本不是謝卿離的對手,這家伙無論智商、情商,還是手腕都是最頂尖的,就算是讓房玄齡、杜如晦來,也只有吃癟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