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幫忙把傷者抬到里屋去后,越晗雪就讓李跡和洛溪出去了,他們也知道救人的過程中不能被打擾,以她的醫術來說,他們也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個帶頭鬧事的家伙呢?”李跡手中上下甩著一條染血的白毛巾,隨口問道。
“帶回刑事府去了,你放心,敢在洛州城里當眾傷人的,就算他來天大的來頭,也要承受來自商鞅大教授的酷刑。”洛溪還是那副清雅君子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眼神卻有些陰戾。
“據說是修行者?”李跡微微一頓說道。
“是修行者,原本他是東城姚家的三公子,三個月前他爹花大錢送他去了趟京城,在闡院之中學習了一段時間,然后回來了,才沒多久就闖下了這樣的禍。”洛溪微帶著諷刺的語氣說道,似乎是對闡院會教出這樣的學生而不滿。
李跡有些贊同地說道:“看來闡院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比起當年我那時候的闡院學生,現在這批小毛孩可是差遠了。”洛溪搖著他的竹扇,用老年人的語氣感慨說道。
李跡斜了他一眼,心想貌似你現在也不過三十而立的年紀吧?
他把染血毛巾甩到自己的肩上,說道:“不過比較歸比較,怎么說都畢竟是闡院出來的學生,相當于是低階校官的地位了,你們刑事府打算怎么處置他?我可不信你們真敢動用商鞅大教授的酷刑。”
“到時候審了再說,看士師大人的判決吧,他還是很公正的,闡院學生的身份只能免了死刑,避不了活受罪。”
李跡將指上沾染到毛巾上的血隨便在掌心搓了幾下,擦得滿手都是微紅色,說道:“等審完后,如果判他入獄,能不能讓我進去探望下?”
“你小子不會是想偷偷下點黑手什么的吧?”洛溪一眼就看出了他打的算盤。
“他惹我小姑生氣了。”李跡看著他認真說道。
洛溪沉默片刻,然后說道:“那的確該如此。”
……
越晗雪還在里屋處理那斷臂青年的傷勢,暫時無事可做的李跡便決定把這件突如其來并莫名其妙的事弄清楚。
這次的民眾圍鬧洛河醫莊事件,或許有姚三公子故意令人散播謠言,弄足噱頭的原因在內,但那些民眾會相信他的話并參與進來,說明他們對于胭脂醫仙這個名頭,本身就是驚艷多于尊敬的。
李跡逐漸想到了這一點,發現這件事的事態的確有點嚴重了。
不是后果難以處理的問題,而是關乎整間醫莊的處境。
越晗雪,這位洛州城胭脂巷的女子,他名義上的小姑,只聞名于半座東城,雖然出手救回過某個所有人都認為救不回來的傷者,被捧為醫仙,但這名頭或許更多是得益于前面的胭脂二字,洛州城名醫有很多,可美麗年輕的女名醫就不一樣了,人對于美麗的事物總是喜歡歌頌的,否則洛州城這么大,怎么會只有胭脂醫仙,而沒有摳腳醫仙、禿發醫仙?
醫家之外的人判斷一個從醫者醫術水平高低,從來都是從病人身上直觀表現的。比如一個得了頑疾讓許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在某個名不經傳的鄉野醫師那里治好了,那這個鄉野醫師就是名醫,原先的那些名醫雖然也還是名醫,但若是鄉野醫師要這個名頭和位置,他們也只能乖乖讓名,承認這個來自鄉野間的赤腳野醫醫術比他們高明。
這是整個醫家都懂的規矩,是最早興起發揚諸子百家文化,號稱人類思想文化圣地的闡院所立下的,醫家的教授每年都要因這個規矩而通過考試換一大批人。
越晗雪不爭這個名頭,沒有一絲要一舉成名、從而令上門求醫者踏破門檻,讓洛州城其他無數的名醫都黯然失色的意思,反而是立下一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斷絕醫莊火爆的生意,整日呆在屋里看書。在使一些富有浪漫情懷的人更多歌頌她吹捧她的同時,卻也令一些較為清醒的人懷疑醫仙這樣的名頭是否有些過了。
這些人中很多都沒親眼見證過越晗雪當初將那個垂死之人救回的經過,甚至都不知道那間醫莊是什么時候開在東城的。知道這位越姑娘都是聽人后來傳的,你耳朵進我耳朵進,伴隨著茶酒在鬧巷街道間傳來傳去,便混進了些夸張的成分在內,比如說越姑娘手下可生白骨、活死人之類的逆天手段。
他們頂多認同前面的“胭脂”,甚至有認為那個規定都是她故意立下的,為的就是形成神秘感,哄哄沒見過真正名醫的人。胭脂醫仙,是胭脂沒錯,但真的是醫仙嗎?真的有整日呆在屋里,鄰居都好幾個月沒見到一面的醫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