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風贊許的地方在于,新燕律嚴格限制了貴族的權力和利益,保障了賤民的合法利益。哦,這里面沒有賤民之說,只有平民。也否定私家傭仆是私有財產的說法,哪怕是侍女、丫鬟,那也是平民,主家無權打殺和強占他們的合法財產。他們的去留是自主的,沒有賣身的說法。
新燕律這么規定,出發點未必是保障那些人的權益,主要是為了收人頭稅。富家仆役在慣常情況下,是沒戶籍的,也就不上交人頭稅。
對貴族的限制,除了人頭稅,對田產等更是嚴格,要求重新丈量,稅收一致,不因是封地私產而少交稅。
對行俠仗義同樣嚴厲打擊,任何人都沒權力行私刑。這點高遠風倒是沒多少意見。行俠仗義是為不公,只要律法能維護公正,行俠仗義就沒有必要。
讓高遠風打寒顫的,是規定太細。細到人們想要學會所有行為規范,都必須化大量時間,且從小就要學習。
還有就是嚴刑峻法,冷酷無情。懲處之嚴,高遠風不需細看,在街上就見識過了。
高遠風翻得很快,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看著看著,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將厚重的律典一合,對楚騰霄說:“我贊成你的律法公正,人人平等。可我們治理的是人,不是機械,是不是該有一點人性啊。法理不外乎人情,絕對的公正,其實本就是一種絕對的不公。
我看你將人管理得像牲畜一樣,我就以牲畜來作比方吧。狼吃羊,對羊當然不公。你因此懲處狼似乎無可厚非,可是你讓狼吃什么呢?是滅絕狼還是讓它吃草?不準狼吃羊,對狼公正嗎?”
楚騰霄答道:“我沒讓狼不吃羊,是只能吃規定限度內的。比如收稅,你不能收得人家傾家蕩產,必須有嚴格的限度。”
高遠風失笑:“讓狼吃羊的時候,不能吃死了,只能一只小小地咬一口是吧。狼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你就將所有的狼都關在籠子里,使得它們既不能肆意妄為又不被餓死。可這樣一來,它們還是狼嗎?
算了,不說這個。
律法是用來干什么的?是維護秩序。除了律法呢,道德也是吧。律法是冰冷的,道德是有溫度的。律法讓人間冷漠,道德讓人間美好。我通篇翻下來,看不到一點道德的影子。全盤否定道德,世間將會是什么世界你知道嗎?冰冷而無情。看到有人作惡,沒人敢見義勇為,因為只有緝捕隊有權依律抓人殺人,只有護律隊有權依律打人罰人,其他人出手都違法。
從人性角度來說,你的新燕律扼殺了真善美,扼殺了道德,扼殺了人性。這部律法之下,所有人都將冷酷無情,變成了冷血牲畜。不說見義勇為,哦,你這本書里就不能有‘義’的存在,連妻兒、父母受到別人的攻擊,丈夫都不能救助而必須等緝捕隊、護律隊來處理,你覺得還有人性嗎?
另外,你規定太多的規范,使所有人都像機械,失去了靈性。人上一百,五顏六色。你偏偏要全部將其染成一色,扼殺了這世界的多彩多姿。”
楚騰霄鎮靜地說:“還有嗎?沒有的話,我一條條給你解說。”
高遠風直接站起身,“你也別給我解說了,這上面都有。無非是道德不可信,存乎人心。人心不一,合不合理沒有標準,會造成不公。你還舉了個例子,某人殺父案。有人說其父是罪大惡極,該殺。有人說百善孝為先,即使其父罪大惡極也不該殺。所以只有律法才能評判,只有護律隊才能殺人。可你的律法太死板了吧,殺人和殺人是不是有所不同呢?進而懲處是不是也該有所不同呢?
不同就不公正是吧。還是那句話,絕對的公正其實又何嘗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