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王琇瑩給李守義的杯中斟了茶,這才在他的身邊坐下。
杯中的茶適才烹煮出來,這會子還冒著熱氣,
李守義的視線似乎被這裊裊的熱氣模糊了,在一片茫茫中難以聚焦。
“沒什么,”
片刻之后,他開口道,
“只是過來看看你。”
王琇瑩聞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夫君怎么忽地說這種話?莫不是外面,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了?”
女人說話的聲音溫柔,說出來的話語也是十分體貼親人的。她知道李守義平日里是絕不會說什么肉麻話的人,
每每來自己這兒,不是有事,就是匆匆一面便離開了。
聽著王琇瑩的聲音,想到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李守義不由得感覺到有些說不出來的煩躁。他甚少有這么不穩重的樣子,
可此時那種情緒在他心底好像雜草一樣肆意瘋長著,
讓李守如此的不舒服。
“沒什么的。”
“你性子執拗,雖為人剛正,但難免因此和別人發生摩擦的。倘若不是什么要緊的,讓一步也就讓一步了,”
王琇瑩還當他是遇到什么任上的問題不好得言說的,便開口這樣勸。
“若是什么真讓不了的,你言語措辭也不要太凌厲了,
畢竟這兒始終不比安西了,許多事情,或許我們以后還要仰仗外人的。”
安西?
王琇瑩說的話李守義囫圇沒聽進去,卻如此敏銳地,捕捉到了女人話語中的地名。
是啊,
是了。這里不是安西了,這里是,梁州。
安西啊,在那里,他失去了自己和王琇瑩的第一個孩子。
人人都說安西苦,那里萬里黃沙,只有數十年不絕的戰火和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有,吐蕃人。正是他們數十年的騷擾,才叫安西,數十年都沒有安定的日子好過。
可李守義不覺得苦,
大男子生九尺軀,正是要精忠報國的,
只要他的存在一日,便能叫大唐邊境安穩一日,叫長安城內的繁華盛烈一日,他便覺得,沒什么苦的。
可就是在那里,
他失去了他和妻子孕育的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
他甚至連一面都沒有見到過,無論是那生下的,還是那沒生下的。
就這么沒了。
他不會哭,
沙場上的漢子流血不流淚,
但是每每想到這件事情,他的心中,卻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沉重的疼痛。讓他唯有將自己鎖在屋中數日夜,才能將其掩埋一二分。然后在下次回想起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緩解。
他心疼自己那未曾謀面的孩子,
更心疼與自己朝夕相伴,甘愿放棄錦衣玉食,同自己到安西受苦的妻子。
他想她的痛苦只會比之自己過之而無不及,
那才是她以血肉供養,連心的孩子,就這么失去了,
他甚至不敢將自己的痛苦與她的比較,只怕顯示的自己是如此的冷血和薄情。
這也是為何在知道她懷了第三胎的時候,他甘愿舍棄了自己奮戰半生的安西,也要送著她回來的緣故,
黃沙和戰火啊,
對新生命和孕育新生命的人來說,
實在是太苦了。
可這個孩子,
也還是沒有保得住。
李守義沒有責怪誰,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該責怪誰,
就算是他這輩子,也捫心自問沒做過任何一件違逆倫常的事,殺過一個不該殺之人;妻子更是了,原本就是連雞也殺不了的大家閨秀,性子溫嫻堅忍,若說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