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生氣別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李春芳輕搖筆桿,信口安慰道:“你且忍他、讓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嗝……”趙貞吉一肚子火氣又被灌了碗雞湯,也不知是飽了還是氣得打嗝。他還以為李春芳是在抄佛經,走過去一看才發現,竟是一份辭呈。
“元輔這是?”他不由吃了一驚。
“謝世當謝于正盛之時,居身宜居于獨后之地。急流勇退,才能保全啊。”李春芳淡淡道:“等著人家攆人就不好看了。”
“元輔何忍棄百官于不顧……”趙貞吉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主要是因為只剩他一個的話,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唉,你當我不知道百官如何說我?藥方子里的一味甘草而已,有我潤一點,沒我苦一點,沒多大區別的。”李春芳自嘲的笑笑道。
“區別大了……”趙貞吉還要勸,卻見李春芳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言了。
“趁著我還沒走,你想辦點什么事,就趕緊辦吧。”李春芳說完便低頭專心構思辭呈,不再搭理他。
“元輔……”趙貞吉愣怔在那里,他忽然意識到,李春芳一旦上了辭呈,皇上要慰留,百官也要挽留,至少得幾個月才能獲準。這段時間,首輔大人幾乎是無敵的。
趙貞吉的心砰砰跳起來,他意識到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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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二樓,高拱值房中。
看著宣大總督王崇古親筆所書奏報上的內容,張居正吃驚的合不攏嘴。
‘俺答孫把漢那吉夤夜出亡,竟奔大同,扣關乞降。大同總兵馬芳納之,臣亦以為奇貨可居。然俺答必不罷休,恐提大兵來索還,我有叛人趙全尚在他處,可教他送來互易;否則因而撫納,如漢朝質子故例,令他招引舊部,寓居近塞。’
‘欸俺答老且死,伊子黃太吉不及乃父,我朝可命其出塞,往抗臺吉,彼為鷸蚌,我做漁人,豈非善策?然是留是易是誅,皆出于上,為臣唯盼早復,不誤軍機……’
他仔細的又看了一遍,方抬頭望向滿臉笑容的高拱,心知這絕非巧合,而是高拱和老西兒聯手導演的一出大戲。
不然高拱為何要催促戚繼光盡早與兀良哈決戰?不就是為了騰出手來,好集中對付俺答嗎?
張居正不禁一陣毛骨悚然,老高和老西兒瞞的自己好苦啊。將來他們要是密謀對付自己,他豈不依然要蒙在鼓里?
不谷趕緊壓下不合時宜的憂慮,不動聲色的請示高拱道:“不知玄翁意下如何?”
“唉,太岳主管軍事,當然要聽你的意見了。”高拱態度出奇和氣,跟方才在樓下對待趙貞吉時判若兩人。
“依仆之見,王督憲的建議很得控邊要策,大可照準。”張居正字斟句酌道:“不過也要謹防俺答舉大軍釁邊,要是抓我們一干百姓或者百十個官兵乃至文武官員,壓著到大同城下要求換人,那時王督憲就被動了。”
“嗯,還是太岳想的細致啊。”高拱一直桌上的空白稿箋道:“你這就寫份廷寄給他,命他徹底收縮備戰,決不能讓俺答拿到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