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號順著浩浩湯湯的長江疾馳而下,將無數的風景遠遠甩在身后。
面對何心隱的疑問,趙公子微笑反問道:“請問夫山先生,如果聚合堂能按照你的理想狀態發展,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呢?”
“當然是推而廣之,在全縣試行,繼而推廣到全府全省乃至全國了。”何心隱理所當然道。
“那么最終呢?”趙昊追問道。
“最終,自然天下大同了。”何心隱捻須道。
“那么何為天下大同?”趙公子又問道。
“《禮記》上說的清清楚楚,需要老夫重復嗎?”何心隱撇撇嘴道。
“需要呢。”趙公子笑道。
何心隱剛要發飆,才想起自己是求教方,只好耐著性子背誦起‘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那長長的一段來。
其實這也是他當初興辦聚合堂時的最高指導思想,時隔多年背誦起來,自是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
趙公子聽聞之后,笑問道:“不知當初聚合堂,做到哪些方面了?”
“這個……”何心隱略一沉吟道:“僅在聚合堂范圍內,老夫自認為做得還不錯。‘選賢與能,講信修睦,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這些基本都做到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甚至也做到了‘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頓一頓,他又面現自豪之色道:“就連吾師也贊許說,‘數年之間,幾一方之三代矣’。”
“可為什么會難以為繼呢?”說完,他又陷入深深的困惑中。“不只是賬目上入不敷出,更讓人絕望的是人們從最初的彬彬然禮教信義之風,變得漸漸敷衍麻木,勞作也不認真了,大量的稻谷被遺漏田間,沒有歸倉。成了‘貨不必藏于己而棄于地,力不必為己出便惡其出’了。結果田地收成逐年下降,堂中物資緊缺卻依然浪費成風,家家窮困只知道向堂中伸手……”
羅汝芳和李贄還是頭一次聽何心隱自曝其短。心說乖乖,怎么把人都養成大爺了?怪不得老梁家財萬貫都頂不住。
“所以一定是哪里出錯了,但到底錯在哪里呢?”何心隱再度巴望著趙昊,迷茫無助的像個孩子。
“夫山先生的實踐已經幾近完美了,如果這樣還看不到實現大同世界的希望,那就只能說明,這條路本身就是錯的。單靠道德教化,根本無法實現天下大同!”便聽趙昊字字如鐘道。
“單靠道德教化,無法實現天下大同?”三人異口同聲重復一句,李贄便笑道:“沒想到,你還是法家呢。”
“靠嚴刑峻法更不可能。”趙昊卻斬釘截鐵道:“一不小心就會被車裂腰斬的活地獄,與天下大同何干?”